「若老朽沒記錯,姑娘身上的香味不是元香齋的,而是對面沐芳軒極少且貴重的『玉露』,目前已經不再販售,說真的,與玉露有類似香味的香品,元香齋早有,在香材上用的可是真材實料,不似沐芳軒以劣質香料充數,仿製我元香齋香品,還賣得比較貴。」
「掌櫃這番話有證據嗎?不然這可是污蔑譭謗。」她直勾勾的看著他他,「本姑娘雖然不會調香但愛香,沒有忘記去年一月,以劣質香材充數,仿造別人鋪子香品,還厚顏無恥的說是新品,最終鬧上公堂的是元香齋而非沐芳軒。」
「這……這……」掌櫃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不就是從那這起,生意就往下走,直到現在,還居於沐芳軒之後。
倪芳菲轉過身步出元香齋,回頭再看匾額上的三個字,心不由得一陣痛,再忍一陣子她一定會讓元香齋恢復聲名,雖然,將它打下來的也是自己。
海棠跟小蓮跟在她身邊太多年,雖然她臉上仍有笑意,但她們都從那雙眼睛看到她的低落,京城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們真的擔心倪芳菲一人能不能打得住?
倪芳菲一行人甫到沐芳軒的門口,接待的夥計早已笑呵呵的迎上來。
不似元香齋門面的華貴氣派,沐芳軒走的是雅致舒服的格調,共有二層樓,一樓有讓人隨心試聞的香粉、香霞跟香丸等,二樓則是廂房,供身份尊貴或注重隱私的客人所用,另外,後院更是別有洞天,有曬香材的空地,調香的屋子,擺放香材的倉庫外,還辟有一規模不小的花田,種植各種用在調香上的花材,這是讓買香品的人可以親眼看看花材的原樣,所以每一種都只有幾株,但每一種都種得極好,再後方則是管事、制香師傅及伙讓們所住的院子。
當倪芳軒三人進來後,店內不少客人都將目光投向她們,但海棠卻是走到櫃檯前,看著掌櫃道:「我家姑娘想看看貴店最有名的花田。」她一手不經意的放在台上,亮出一面古樸木刻牌子。
「好的,請稍待,我讓人過來領姑娘過去。」掌櫃眸光一閃回身交代一名在後方寫字的少年說了些話,該名少年立即起身往後方走去。
不一會兒,一名中年男子過來,先向倪芳菲行個禮,「請姑娘隨我來。」
倪芳菲點頭,一行人就往後院走未,看似去看花田,其實走到另一邊花廳前就轉個彎,中年男子恭敬的一揖,即先行離開,倪芳菲主僕卻往花廳旁的長廊走去,一名灰髮的老婦早在那裡等著她。
「小小姐,嗚嗚嗚……」
老婦人哭出聲後就要跪下,還是她身邊三十多歲的兒子連忙拉住她,他知倪芳菲也不願讓母親行這禮。
接著,他向倪芳菲恭敬行禮,「姑娘,各地管事在昨日都已經到了,此刻,都在春暉圖等姑媳。」
她點點頭,「謝謝程大哥,你先過去,我跟嬤嬤說些話就過去。」
程燁拱手離開,倪芳菲即上前親密的扶著嬤嬤到一邊的房間內,小蓮跟海棠跟在後方,而這間看似簡樸的房間,裡面用的家飾用具卻都是好的,這幾年來,姑娘以夕顏娘子的身份造訪這裡也有數十回了,每來一次,就會為嬤嬤添些用品。
小蓮沒來過這裡,但她是倪芳菲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這些事倪芳菲都有交代海棠要跟她說,她也知道這個嬤嬤就是姑娘的奶娘,也是除了姑娘外,唯一知道某些人做了骯髒事的人。
小蓮跟海棠為兩人倒了茶,就退出屋外,將門輕輕關上。
老嬤嬤握著倪芳菲的手,噓寒問暖一番後,臉上的淚水才停止,在倪芳菲柔聲勸慰下,她喝了口茶又含淚開口,「小姐愈大愈像小姐,但眉宇間卻……」一想到沒有好好保護小姐的姑爺,老嬤嬤的淚水又要落下。
倪芳菲笑著以手指點點眉眼間,「我知道這兒特別像父親,大長公主見到我倒是刻意當做沒看到,只提我像娘親的地方。」對於這一點,她自己都覺得大長公主是難為了。
老嬤嬤哽聲道:「幸好有大長公主,小小姐才能長成,嬤嬤就算走了,也甘心了。」
「不行,嬤嬤還要好好活著,你還沒看到小倪氏伏法,還沒看到我將倪家產業,尤其是元香齋要回來。」她語氣頓時轉為嚴肅。
「對對,嬤嬤糊途了,我要看到這些才閉上眼,也不枉那年小姐撐著最後幾口氣要小小姐把真相告訴我,不然,老太婆可能直到被發賣出府仍什麼也不知道。」提到那一年的事,嬤嬤又低頭落淚。
倪芳菲也靜默下來。
倪家是皇商,是京城知名的香粉世家,三代做著香料生意,嫡系人丁卻是一代比一代稀薄,當年的倪家只有兩房,也因長輩離世,早已分家。
大房只有母親一個嫡女,二房有三男一女,大房卻是繼承大半的倪家家產,只得為母親這獨生女招贅夫婿,婚後生下她。
不料,祖父祖母在一次出遊時,馬車墜崖,雙雙離世,母親傷痛欲絕,突然就病了,病情愈來愈嚴重,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
小小年紀的她好怕母親會死掉,執拗的要在房裡陪母親,一刻也不想走,但父親要她走,每個人都要她走,說怕她也病了,硬要將她帶離母親的屋子,她怎麼哭鬧也沒有用,然後,就在某一天的夜晚,她偷偷爬窗爬出了房間,再用同樣方式進到母親的房間,看著熟睡的母親掉淚,後來,怕人找來,她就躲在床底下,天真的想著,只要母親醒了,她就可以求母親跟父親說讓她留在她身邊,沒想到,她躲著躲著竟睡著了,再清醒過來,卻是聽到母親跟另一個女子的交談聲,那個聲音很熟悉——
「你就不怕——不怕遭天譴?嬤嬤還有這院裡的人,都知道——我熬過來了,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