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她慷慨的甜笑一朵一朵地贈送出去。
辦公大廳的職員們個個歎為觀止。從頭到尾新任主任連根手指也沒動,一徑坐在辦公桌後笑望工人們在她眼前賣弄肌肉,也不過才半個鐘頭,她四坪大的新居已經從空無一物漸漸填滿各式各樣的裝飾品。
誰說容貌的美醜在這社會上不重要?
「先生,麻煩幫我倒一小杯清水來澆花好不好?」她利用人利用得相當徹底。
「好呀好呀!」「沒問題。」「馬上回來。」立刻有三名工人自願擔負起澆花灑水的重責大任。
「哎呀!」她忽然想起來。「我把工作合約忘在車子裡,忘記帶上樓了。」
「我幫妳下去拿。」工人丁自告奮勇。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她巧笑著起身,藍白大花圓裙揚起一陣衣浪。
唉!美人哪!眾工人癡醉地凝望著俏佳人玲瓏的背影。假若日後所接觸到的客戶相貌都能如同安小姐這般秀色可餐,教他們免費幫忙搬家也沒問題。
青青款擺著細緻的柳腰離開公司領土,踏入電梯間;她當然知道背後承迎著數十雙艷羨愛慕的眼光,因此步履之間加意地搖擺生姿,成功地營造出美麗成熟的女性主管形象,直到電梯上達十二層,準備承載著絕世美人下到一樓的人間紅塵。
電梯門緩緩闔攏
「哇,要命!」所有淑女兮兮的假面具在這一刻全部卸除下來。「老頭子好端端地硬揪我進公司混吃混喝,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立刻踢開兩吋的高跟鞋,一傢伙蹲踞在地板上揉揉受虐的腳丫子。
真搞不懂那老頭兒在想些什麼!她遠走美國,從中學、大學,讀到研究所,這十二年以來「安心食品公司」全由父親大人一手承接負責。因此她苦熬到今年五月初、畢業於愛默森學院的傳播設計研究所時,並未考慮到回國搶老爸飯碗的問題。
而且,近兩年來老聽父親大人吹噓他如何高薪地挖角到一塊不世出的瑰寶,而這張王牌又如何將公司打理得有聲有色,在短短數年之內讓公司業務擴張了兩倍,聽得她耳朵都快出油了。打從她小女娃兒癡活到二十四歲,可從沒聽說過父親如同稱賞那張王牌一般的盛讚過自己,說她不吃味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偶爾心裡還會擬想,自己是否真該找個時間回國去會一會王牌先生,讓他瞭解一下她安青青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她貴為公司負責人獨生女的事實,對他的未來具有生殺大權。
後來想想還是作罷。既然老頭子找到經營食品公司的替死鬼,她可以免於日夜被他死催著回國報效民族社會。如此算來,王牌先生也算做了功德一件,她可以大方地放棄追究他奪寵的仇恨。
當下青青轉而在紐約的行銷公關公司找到一個滿意的工作機會。
就在她準備加入洋人社會、大展拳腳之際,老爸居然以一道「公事危急」的金牌召喚她回國。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得很。公司居然在王牌老兄的手中發生危急事件?「王牌」耶!這可讓人不懂了。
納悶歸納悶,她仍然乖乖回國受死。從機場直奔公司的途中,她猶自納悶著稍後會不會看見一票債權人拿著白布條示威抗議,或者在大門口發現法院的查封布條之類的。沒想到,一切風平浪靜。
進入公司的第一眼,她就瞄見老爸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笑敞著大剌刺的懷抱迎接她。
笑耶!天知道她起碼五年沒見過嚴肅老爸的微笑弧度超過二十度角。
「恭喜回國,行銷部主任。」安繼方拍拍女兒肩膀。
「啥?」她產生兩秒鐘的水土不服。
「我已經把妳的辦公室空出來,兩天以後上任。」安繼方非常一廂情願。
「老爸!」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你把我急召回國的原因?」
紐約的大好工作正在等著她呢!
「當然。」安繼方察覺女兒的意願不如他想像中熱絡,微笑的角度登時拉平成緊抿的直線。「別忘了這間公司遲早要交給妳打理,妳應該趁早回來接手經營的大權。」
「你不是聘請了一個什麼「超級王牌」來幫忙管理嗎?」她的語氣酸溜溜的。下人都找齊了,還拖她這個主角下海做什麼?
「他是他,妳是妳。闕副總可不是我的兒子或女兒,妳怎麼可以拿他來跟你比?」安繼方的家族觀念根深柢固。「既然妳已經回國了,就給我乖乖過來公司上班。最近幾天闕副總下高雄開會,後天回來的時候我再介紹你們倆認識,以後妳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請教他。」
她的命運就此被決定!
開玩笑!青青若沒有誓死反對,那她也就不叫「安青青」了。偏偏知女莫若父,安繼方提出各款威脅利誘,包括一年後贊助她成立私人工作室,地點隨她挑,外加每年兩趟歐洲旅遊的引誘,種種好康的大便宜教青青不得不妥協。
「先干半年。」她提出附加條款。「半年內如果小女子我工作得不夠痛快,妳不能繼續勉強我留在台灣,而且交換條件必須照常兌現。」
「成交!」安繼方也乾脆得很。
於是父女倆立下了「黃牛者,是小狗」的兩代條約,擊掌為誓,只差沒歃血為盟。
可惜才剛踏入國門,她就後悔了!台灣是什麼鬼地方嘛!環境髒亂,交通又擁塞,活脫脫未開化國家的寫照。唉──
青青穿回高跟鞋,跨出電梯大門,一路直闖露天停車場。
既然自己身為女兒,於禮於教都不能怪罪親愛的父親大人,那麼,她當然得找個替死鬼做數了。
都是那個鬼闕副總惹的禍!
倘若這傢伙的能力真有父親形容得那般優秀,老頭子又怎麼會不放心地抓她回國「服刑」?都是他的錯!
「噢!好痛。」她不小心踩到一塊尖石。
看吧!如果她沒回國,腳底下又怎麼會踩到硬石頭?都是那傢伙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