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的婆家是個富貴的?但方纔何氏說了啊,嫁的是村裡人家。
謝嬌娘低頭喝著茶,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雖然有血緣,但謝全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還是讓她百般不自在。
谷雨瞧謝全眼神有些詭異,趕緊上前替謝嬌娘披了披風,替她擋住那惱人的目光,小聲道:「夫人,還是有些寒涼,要不要奴婢去燒個炭盆?」
「不用。」謝嬌娘搖頭,伸手攏了攏狐皮披風,心裡微微舒坦一些,好似夫君就在身旁一般。
謝全是個識貨的,只掃了一眼就雙眸發亮,嚷道:「喲,這披風是狐皮的?毛色這麼艷,怕是花了不少銀子買的吧?」
謝嬌娘淡淡一笑,應道:「是我家夫君上山獵回來的狐皮,找繡莊做了這披風,沒用什麼銀錢。」
謝全顯然不相信,伸手想要摸摸,卻被謝嬌娘藉著喝茶躲了過去。
谷雨趕緊幫腔道:「是啊,我們老爺最厲害了,不說之前獵了一隻老虎給夫人做聘禮,就說年後狼群下山,被我們老爺全射死了,足足三十幾隻,一隻都沒剩!」
果然,謝全嚇到了,立刻收回手,眼珠子亂轉,還想再打探幾句。
謝嬌娘不耐煩再應酬他,起身道:「爹剛回來,想必一定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說著,她走了出去,根本不給謝全留人的機會。
何氏端了托盤過來,兩人正好在院子撞個正著,她便問:「嬌娘,你不陪你爹吃個飯再走啊?」
「不了,娘……」謝嬌娘還要囑咐幾句,但眼見何氏即便站在她面前,仍不時扭頭去望堂屋,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一個女人同夫君分離七八年,才得重逢,這個時侯她說什麼,怕是娘也聽不進去吧。
「娘,有事就讓麗娘去喊我。」
「好、好。面要涼了,我先伺候你爹吃飯,以後咱倆再說。」何氏的響應敷衍又含糊,端著托盤迅速進屋。
謝嬌娘暗暗歎氣,一路沉著臉回了自家。
王三嬸和張嫂子還沒回去,但活讓已經做完了,見謝嬌娘回來,兩人都趕緊上前。
張嫂子仗著平時同謝嬌娘一直相處不錯,小聲道:「嬌娘,你以後還是少回娘家吧,你爹……怎麼說呢,當初我剛嫁來,知道的也不多,就是記得你爹好像想要把你賣給人家做丫鬟,你娘不同意,還被他打了。後來聽說他出去做買賣了,一走多年,現在突然回來……嗯……」
這話有些含糊,但謝嬌娘還是聽懂了,人人家就差明說她爹不是好東西,要提防了。
「好,嫂子放心,我心裡有數。」
「你也別太擔心,畢竟都嫁人了,當爹的不管如何,都沒有管到出嫁女頭上的。」王三嬸也勸了一句,末了又說了幾句話,兩人就下工了。
謝嬌娘吃了晚飯,怎麼想怎麼心煩,到底還是給趙建碩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她的思念、她的艱難、她的煩躁,一點不落的都寫了。
都說女子要懂事,但有句話叫會鬧的孩子有糖吃,不讓男人知道你的辛苦,男人怎麼會更心疼你?
第二日早起,山間的霧氣還沒散去,太陽才剛剛升到東山頂,趙家大院卻已忙碌多時。張嫂子、王三嬸連同谷雨、清明,熟練的把鍋裡煮好的各色熟食往大木盆裡裝,過會兒抬上馬車,送進城裡,早晨的活計就算做好了大半。
謝嬌娘拿著信出來,正準備讓清明跑一趟陳家莊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客人。
不,嚴格來說不算客人,是親人,但這親人實在讓人不喜歡。
謝麗娘噘著嘴引謝全進來,小臉上滿是不耐煩。
見謝嬌娘站在台階上望過來,她小跑到跟前,急切的低聲道:「大姊,爹非要來你這裡,娘讓我帶路,我……」
謝嬌娘拍拍小妹的後背,安撫了小頭,也阻攔她繼續說下去。這是個「孝」字壓死人的時代,她可不想傳出妹妹不孝順的閒話。
謝全這會兒背著手,慢悠悠地往院子裡走,眼珠子恨不得轉得飛起來。
雖然昨晚他在何氏那裡問到了很多,但如今親眼所見,還是有些驚訝。
大女兒看著不顯山露水,居然還有這樣的好福氣,這大院子起碼要幾百兩才能買下來,更別提外邊那二十畝良田了。
可惜這份產業都是趙家的,他只能看,沒有動手的機會。
眼見谷雨和清明抬著裝滿豬頭肉的木盆從灶間出來,他的眼睛發出精光。
聽說這食鋪的買賣相當不錯,大女兒提供秘方,二女兒打理鋪子,他這做爹的若是再撈不到什麼好處,可就白活了幾十年。
「呵呵,嬌娘啊,早晨的風涼,你怎麼不在屋裡坐著?」謝全努力裝出一副慈父的模樣,笑著同閨女打招呼。
謝嬌娘行了一禮,淡淡應道:「家裡有活計,我不盯著,倒是怕誰動了什麼壞心思呢。」
謝全了下意識往謝嬌娘瞼上看去,有幾分心虛,生怕閨女知道了他的如意算盤。
但謝嬌娘面上沒有任何異樣,又道:「爹怎麼這麼早過來?娘準備早飯了嗎?」
謝全扭頭掃了一眼不斷被抬上馬車的大木盆,那些褐紅色的豬蹄、豬耳朵、紅腸,在晨光裡泛著油潤的光,真是惹人垂涎。他極力忍住氾濫的口水,笑道:「不早了,你娘準備了早飯,我們都吃過了。」
「哦,那就好,爹是南邊回來的,錦衣玉食怕是已經習慣了,我們家裡的吃食粗陋,還怕爹嫌棄呢。正好,爹吃過了,我就不必頭疼了。」
謝全眼底閃過一抹惱色,卻只乾笑幾聲,問道:「女婿不在家?」
「不在,出門了。」
「哦。女婿祖上是做什麼營生的?看著家底挺豐厚的,你日子過得富貴,爹也就放心了。」
謝全是打定主意把慈父扮演到底了,可惜雙眼被謝嬌娘頭上的金簪映出金光,怎麼看怎麼像只沒安好心的黃鼠狼。
謝嬌娘不著痕跡的往旁邊讓了一步,笑道:「六爺在北疆戰場殺敵無數,得了些賞賜才置辦了這份家業,實屬不易。就如同爹一樣,當年離家到如今,幾年間怕是沒少吃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