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長條的人客如摩西面前的紅海,自動為急匆匆的莽漢分出一條一條涇渭。
他狂奔上一樓小廣場,芳菲迫不及待地撲入他懷中,痛哭失聲。
乍看之下,景致相當賞心悅目,俊男美女以優美的姿態漸漸拉近距離,然後美人梨花帶淚地投入俊男胸膛。
「他們在拍戲哦?「卡麥拉」在哪裡?」第二波觀景人潮再度聚集,甚至有人開始搜尋攝影機的藏匿地點。
「有人找你麻煩?還是錢包被竊走了?」他的鐵口直斷竟然達到如此精準的地步,真是嚇人。
「那個人……」芳菲不斷啜泣「色情……男主角……亞歆……」
湊熱鬧的旁觀者聽得一塌糊塗倒是瑞克馬上明白了。
「「亞歆」的男主角?那個混蛋在哪裡?」他的語音罩上濃測的陰狠意味。「哈羅!」
說曹操、曹操到。
小鄭似乎尚未發覺自己已陷入危險之中,兀自開開心心地追上來,準備「敘舊「咦,這個男的好像是演電視的。」觀眾席再度揚起細細的耳語。「那個外國人也很眼熟吶!」「原來他們真的在拍戲。」
瑞克壓根兒對週遭環境視若無賭。他觀望著小鄭的流氣帥勁兒,冷哼一聲,冷不防揮過去勢道萬鈞的左勾拳。小鄭當場被揍扁在地上。
「好!」戲劇化的行動獲得現場觀眾的喝采。
懷中擁美中,並且以俊帥的Pose打倒情敵,可以列於高難度動作。啪啪啪啦!掌聲紛紛從每個角落響起。
「不要打架。」芳菲惶駭地抱住他的手臂。「我們趕快走,別理他。」「喂,你們搞什麼鬼?」小鄭從倒地的局勢直起身,一時之間男性自尊受到嚴重的打擊,幻化而成的情緒可用「惱羞成怒」來形容。
「快滾。」瑞克話都懶得與他多說。「我想和這位小姐聊幾句也不成嗎?」他用力對外國人皺眉頭。「滾。」只剩一個字。
「哈羅,這個洋鬼子是不是威脅你不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他腦中開始在編造劇情了。
家境清貧的秀麗少女不得不以拍攝色情片籌取生計,道德良知卻臨時發作、反悔了,致使她倉皇逃走,最後落人外國恩主的手中,從此過著被囚室眷養的皮肉生涯。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最好別跟著我。」芳菲不敢正眼瞟他。情勢已分出高下,「女主角」做出她的抉擇,束方同胞落選了。外國佬再得一觀眾睜大眼睛,靜候男性同胞接下來的反應。他會不會尊重女主角的選擇呢?或者發揮男子漢的氣概,將她奪回自己懷中?
小鄭──從未出飾過第一線演員的小鄭──當然寧願扮演英雄的形象。
「Hey,you!」他自留的臉孔右斜二十度角,嘴角勾起一道酷笑。
「Let thegirl go……哇懊!」
一記千斤萬噸的大拳頭第二次轟毀他的POSE。
怎……怎麼會這樣?劇本通常不是這麼編排的。英雄理應救得美人歸,然後跨上重型的哈雷機申,共同駛向無限遐美的黃昏。
莫非這齣好戲的男主角又輪不到他?
瑞克的下巴有一條肌肉隱隱抽動,若非顧念他們站在大庭廣眾的地盤,只就一腳踹那痞子上落磯山脈。
「走。」佔有性的右臂緊緊護佐美女,承載著眾人讚歎的眼光,緩緩踏出廣場的人潮包圍。
啪啪啪──「好呀!」「好看好看。」此起彼落的喝采聲霎時淹沒了一切屈辱。
小鄭從影以來,尚未接受過如此激烈的禮讚。即使自己的戲路有點糗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謝謝,多謝大家的鼓勵。」他一骨碌爬起來,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鞠一次謝幕躬。
「你們的錄影啥米時候會播出來?」熱心的歐巴桑發出詢問。「呢……」他乾笑幾聲。
「導演還沒決定何時播出,不過我最近另外接了一部電影,由大導演鄧冠旭執導,十月就能上片,請大家屆時到電影院好好欣賞,給小弟一個面子。喚,對了,我是鄭大龍,謝謝大家的捧場,謝謝,感激不盡。」
小廣場再度被歡天喜地的鼓舞聲包裹。
另一對男女主角硬生生踩住遠去的腳步,褐眸與黑瞳面面相覷。
「告訴我我聽錯了。」芳菲發出虛弱的求救。這是何時發生的事,為何從沒聽見鄧導演提起新角加入的訊息?
「全台灣中起碼有上萬人姓『鄧』名『冠旭』。」他試圖以虛妄的機率性安撫「這一萬個鄧冠旭之中,恰好投身電影圈拍片的導演又有幾個?」她是被裡肌肉的善心言語。
「呃……」答不出來了。
她想哭。
短短三個多用的暑假尚未過完,她所經歷的人事物已遠勝過近二十年的生命。先是多年死對頭重新冒出她的生活圈:再是應徵打工,險些誤入失身的賊窩,接著又被黑道騷擾,工作自由遭受威脅。彷彿嫌她日子過得不夠艱辛似的,打工噩夢中的男主角又肉化成活生生的形象,侵入她的公事圈。
她真的想哭……
***
「情況很複雜。」趙方祺的半張臉全掩在「大家學英語」的教材本後面。
「你也這麼覺得?」趙爸爸小有慼慼焉。「兒子,你猜報紙上的照片是怎麼回串?」
平時他沒有翻看影藝版的習慣,直到女兒在電影公司打工後,才勉強自己沒事瞄瞄那些蝶亂蜂喧的花邊。儘管如此,除去當初瑞克抵台的消息曝光之外,他可萬萬料想不到還會在報紙上瞧見趙家人的照片。
其實,報紙角落的圖像並不顯眼,而且照片中的女兒投進瑞克懷中,大半張臉被他遮擋住,而瑞克也戴著大型墨鏡和棒球帽,免除了暴露身份的嫌疑,但做爸爸的人依然可以一眼認出自己的心肝寶貝。
鄭大龍戲約剛上門,女友便是人?
標題非常簡捷單純,新聞的版面也僅佔據了五公分見方的小篇幅,絲毫未曾刻意渲染,顯然撰稿記者並未認出墨鏡男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