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祺思索片刻。
「平時老姊在場,也不見得有助於下飯呀!」小鬼頭盛宴第二碗白色米糧。「無情無義……」趙爸爸犯嘀咕。
他真正想質詢的對象──瑞克,從頭到尾不吭一響,鬱鬱扒進他的磋來食。
「瑞克小子,你要不要再把那天菲菲出走的情形描述一遍?」趙爸爸終於按捺不住了。
「人家已經形容過上百次了。」趙媽媽出面打圓場。
「再說一次有什麼關係?」趙爸爸的鼻孔生煙。「他弄丟找女兒,我不找他還能找──」
「閉嘴!吃你的內丸子。」
一顆珍珠丸子撐開他的口腔。
趙爸爸立刻屈服在嬌妻的淫威之下,只能以憤怒不平的眸子放箭誅殺房客。「我說,瑞克呀……」趙媽媽笑咪咪地上場打擊。「你覺得菲菲為何要逃跑呢?」
「躲開。」過去三天,他一直惜字如金。「躲開誰?」
「記者、風頭。」還有我,他在心裡暗自加上一項。
「奇了,你這個大明星都不在乎花八卦雜誌如何編派,她反倒眼巴巴跑出去傚法縮頭烏龜。」趙爸爸抽他冷腿。
芳菲是趙家的金玉珠寶,為了她,長輩人人是能與任何人翻臉的,無論以前交情多麼密切。
「爸,烏龜原是王八種,你把老姊影射得如此難聽,那你自己豈不成了王八?」趙方祺一顆冷靜的心發揮多種功用,嘴裡咀嚼兼發話,視線則凝注在傅培梅食譜上。
「我愛罵自己王八,跟你有什麼關係?」趙爸爸賭氣道。「當然有,你若是王八,我就變成龜兒子了。」趙方祺理所當然地反答他。
「那我呢?」趙媽媽越想越不對勁。趙方祺好心替母親解答。「中國古代的「龜兒子」
其實是另外有涵義的。青樓裡的皮條客統稱為「龜奴」,「龜公」或「王八」,龜奴和女娼私通下來的小孩就叫「龜兒子」。剛剛老爸承認他自己是王八,又指定我當龜兒子,相同等式換算下來,媽咪,你認為自己扮演什麼角色?」
他翻開食譜的下一頁──北京烤鴨。
趙媽媽扳著手指頭演算一遍。「龜公和龜兒子……和娼婦……」她慕地倒抽一口冷氣。
「好呀!老頭子,你敢罵我是婊子!我跟你拚了?」
趙爸爸跳離餐桌兩公尺遠。救命呀!家中唯一生有「狗膽」的生物是阿浩,他嘟敢?
「小子,你簡直唯恐天下不亂。」趙爸爸遙指兒子的鼻樑。「我?」趙方祺終於抬起頭,表情橫布著訝然和驚異。「你們討論你們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從頭到尾都在研究食譜。」
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無辜樣。
「沒錯!」趙媽媽也親眼目睹到了。「你有種侮辱我,幹嘛沒種承認?」「我……
我……」趙爸爸已經氣得口吃了。「你……你們……瑞克,你倒說句公道話呀?」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瑞克木然掃視著餐廳劍拔弩張的戰況,一張臉、兩張臉、三張臉──有人超脫於物外,有人即將火山爆發,有人準備送上斷頭台。
而他,是一條河,一條靜謐、不流動的河。
「我吃飽了。」碩高的體格緩緩挺直,俯視眼前的眾生相,然後無動於衷地走開。
「他奶奶的,我白養了食客幾十天,他連好話也捨不得替我關說一句。」趙爸爸哇啦哇啦的抱怨貫徹整片趙宅。
瑞克不在乎。
老實說,他啥也不放在心上。
為什麼直到今日才真正覺悟?他自問。
沒錯,當初他回國探訪小朋友菲菲的目的佔了絕大部分,但……朋只足一種中性的期待──期待瞧見當年的黃毛小丫頭蛻變成怎生的黃毛大丫頭。這種感覺包含了幾許思念、三分懷舊,以及絕大多數的好奇與興味。
至於「情」,甚至於「欲」,天!決計沒有。
既然如此,他在神魂顛倒些什麼?芳菲或許仍然是一朵鮮嫩的包心菜小baby,他可早破了淫戒。
自己究竟是在何年何用何日──愛上她的?
都是那些吻的錯!瑞克開始歸咎責任。他根本不該吻她,在「亞歆」事件的第-次、和淡水事件的第二次。
他根本不該替她介紹認識老鄧!他根本不該背她!他根本不該再見到她!
「我根本不該回台灣。」他低吼。
「汪!」原來阿浩一路尾隨跟他回到客房,他完全沒注意。
「你就不能替我否認一下嗎?」瑞克質問他。
阿浩嗤出鼻息,自個兒跳上床沿休息,懶得與心志不堅定的男人閒扯。
「暫住趙家的地盤,並不代表我甘心屈居在你的下級,名列為第二等公民。」他開始遷怒了。
阿浩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皮。
果真連一條狗都沒將他放在眼裡。失策呀失策!
滴滴答答的無線電話鳴聲,干擾了他的訓狗大道。
瑞克拿起話筒,劈口就刁難──「喂,打錯了。」嘟──切斷通訊!他沒心情交際應酬。
答答答,答答答……對方比他更堅決。
「喂?」這回口氣非常火藥味兒。「瑞克先生?」中等頻率的男嗓透過話筒詢問。「我是。」他皺眉。「好久不見。」對方平靜地問候。
聲音聽起來有點兒耳熟,但他想不起來曾經在何處聽過。經驗教會瑞克,切勿忽視任何叫得出你大名的陌生電話。
「我應該認識你嗎?」他釣了釣彼端的反應。「光憑聲音,當然不應該。」對方輕笑幾下。「除非你看得兄我──和我的哈雷。」
淡水騎士!閃電般的記憶力衝回他腦中。火紅色的哈雷車身輝耀著斜陽,當日的一點一滴迅速在他腦海中重擬。
騎士頭子為何查得到趙家的電話號碼。
明擺在眼前的可能性闖進瑞克的心田,捎來一陣涼意。
「讓我和趙小姐說話。」他下達強硬的命令。
「與聰明人交手是一件過癮的事。」騎士的話聲傳出讚賞的意味。「放心,我們將趙小姐和她同學待之如上賓──起碼目前為止是如此。如果擔心情況生變,你可以親自跑一趟,我隨時歡迎老朋友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