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的嘲諷如刃,狠狠刺傷著程雨的心,她卻早已感覺不到痛。「我要離婚。」
她的態度沒有一點鬆動,語氣冷靜如恆。
回應她的,是他用力撕毀離婚協議書的動作,接著,一記狠戾的巴掌往她臉上甩過來。
「想都別想!我鄧若凡的女人,除非我不要了,否則永遠是我的!」
程雨的臉頰瞬間腫起,浮現紅色的指印。她伸手按撫著臉,卻是微微笑了。「是不是你的,不是你說了算。」
語落,程雨開門,兩手空空地走出家門,離開這個自私冷情的男人。
鄧若凡沒有追她,認定她無處可去,而且她身上連證件、錢包都沒帶,又能逞強躲到哪裡去?
他等著這不知好歹的女人回來向自己求饒。
他沒想到,只是一念之差,他和結褵數年的妻子便成了永別。
程雨走在附近的馬路上,一輛失控的大卡車疾駛而來,來不及踩煞車,砰地撞上她——
程雨枯瘦的身體被拋到半空中,又重重落下,像一具破敗的棉絮娃娃橫臥在地,艷紅的鮮血霎時在地上暈開,染出一幅淒美的圖畫。
生命,原是如此脆弱。
當杜凌雲接到醫院的通知時,他正專注埋首於工作,有片刻時間,他只是出神地盯著螢光閃爍的電腦螢幕。
他正在測試一個剛寫好的程式,鉅細靡遺地抓出其中隱藏的bug.
好一會兒,他才倏然回神,領悟到方纔那通電話代表的意義。
他離家出走的妻子,出了車禍!
他必須馬上趕到醫院去看她!
杜凌雲來到兒子的房間。揚揚已經睡熟了,小臉蛋紅撲撲的,懷裡抱著一個絨毛熊寶寶,看來睡得很香。
杜凌雲實在不忍心吵醒兒子,可更不能放他一個人在家。上個月,揚揚的媽媽就是趁揚揚熟睡時悄悄離開,而他當時在公司加班。隔天早上揚揚醒來,找不到人,肚子餓了自己弄東西吃,在用微波爐熱牛奶時,不小心燙傷了手指。
若不是他臨時起意回家洗澡、換衣服,說不定會釀出更大的意外。
從那之後,他對自己立誓,絕不再讓孩子一個人在家。
「揚揚醒醒,揚揚!」他喚醒兒子。
「爸爸?怎麼了?」揚揚小手揉著眼睛,一臉茫然。
「媽媽出事了,爸爸帶你到醫院去。」
「去醫院?」揚揚一驚,想起自己每次生病都要到醫院打針吃藥,他討厭醫院。「媽媽怎麼會在醫院?她生病了嗎?」
「嗯,她好像受傷了,我們去看她。」
「快點!快一點!」
揚揚焦急地跳下床,差點跌倒在地,杜凌雲連忙扶住兒子。
父子倆換上外出服,開車來到醫院,杜凌雲抱著兒子下車,直奔急診室,忽地,身後一個男人粗魯地擠過來。
男人一身西裝筆挺,手上拉著一個昂貴的行李箱,像是正準備出遠門時被叫過來,步履匆匆,滿臉急色。
揚揚被撞痛了鼻頭,驚呼一聲,杜凌雲忙替兒子伸手揉揉。
「沒事吧?揚揚。」
「痛。」揚揚有點委屈。
杜凌雲微微擰眉,一抬頭,只見男人已衝在前頭,隨手抓著一個醫護人員就大呼小叫。
「我太太呢?她怎樣了?她現在人在哪裡!」
「先生,請你冷靜點,請問你太太是哪位?」
「她叫程雨!有人打電話跟我說,她出了車禍,被送來這裡急救……」
另一位醫護人員走過來。「你就是鄧若凡先生,程雨小姐的丈夫?」
「是,我是!她怎樣了?」
「真的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接下來的情景,杜凌雲無心再看,那個姓鄧的男人發了瘋似地,對著醫護人員發飆,咆哮聲震動了醫院的長廊。
揚揚嚇得用小手摀住耳朵。
「別怕,沒事的。」
杜凌雲柔聲撫慰兒子,越過男人,找到一名醫護人員,對方領著他來到急診室角落一張臨時病床前。
「你太太只是受了點輕傷,打完這瓶點滴就可以回去了。」
「謝謝。」
第1章(2)
杜凌雲抱著兒子,一大一小四隻眼睛,靜靜地望向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額頭有點擦傷,左手臂上綁著繃帶,臉蛋略顯蒼白,秀髮凌亂,帶著幾分憔悴。
除此之外,她看來並無異樣,只是瞪著他的眼眸,蘊著某種類似驚慌疑懼的情緒。
她怕他?不想見到他?
杜凌雲胸口發冷,盡量不在兒子面前對這個女人流露任何情緒。「你……還好吧?」
她沒有回答,依然用那樣慌亂的眼神看著他。
「你要回家嗎?」他語氣淡淡地問,帶著些許漠然的意味。
她默然不語。
「媽媽……」揚揚在父親懷裡動了動,澄亮的雙眸一直怯怯地盯著母親,半晌,才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不要揚揚了?」
小男孩眼眶泛紅,泫然欲泣。
她神情一凜,怔怔地望著他。
揚揚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即將滴落的淚水。「揚揚以後會乖的,你不要丟下我和爸爸……」
杜凌雲深吸口氣,壓抑住心海翻騰的情緒。如果不是為了揚揚,他早就不想理會這個女人,但孩子還是需要母親……
「你回家吧!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再商量,你要離婚我也不反對,只是揚揚的監護權……」
「我要孩子!」她突兀地打斷他,語音尖銳,臉頰驀然渲染一抹激動的紅暈,眼眸亮得驚人。
他一愣。「你真的想要?」
猶記不久之前,她還口口聲聲說自己的人生就是被他、被揚揚給毀了,原本可以活得瀟灑恣意,如今卻只能困在一樁不快樂的婚姻裡。
才離家一陣子,她就忘了自己之前的怨恨了嗎?
「我想要!你別搶走他,把他給我,把孩子給我……」
說著,她陡然流下淚,嗓音破碎嗚咽,神情近乎絕望悲痛,就好似陷在一個圍困她多年的迷障裡,走不出來。
他看著她迷濛的雙眼、泛紅的鼻頭,一時竟感到幾分說不出的可憐,心弦莫名一扯,良久,才沙啞地揚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