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時辰了……」
垂眸避開那金光,心事重重的喬沁禾完全沒發現眼前堵了個男人,腳步才邁開,一道沉靜的嗓跟著響起。
「你要回府了嗎?」在她將要撞上的前一刻,莫封驍退了一步,徐徐開口。
喬沁禾心一促,抬起頭,眼裡瞬即映入他那張淡然的臉色。
黃昏晚風中,他的衣衫略振、髮絲飄揚,半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讓他看起來清俊飄逸,透著一股難以親近的出塵氣質。
一時間,喬沁禾不知做何反應。
未將她的怔然放入眼底,莫封驍又道:「我有些事……得同你聊聊。」
不待她反應,他旋身往前走。
喬沁禾暗暗苦笑,今兒個是怎麼回事?
得知的事已經夠沉重了,卻未結束,她承受得了嗎?
她幽幽歎息,卻聽話地跟在他身後。
第2章(2)
也不知他要帶她上哪兒,穿過月洞、繞過迴廊後,她的腳步循著他的,走在一條順著地勢往下、鋪著石板的狹長步道上。
視線往下一眺,只見步道盡頭有座涼亭,四周遍植青竹,氣氛更顯清幽靜謐。
這是個好說話、不怕人窺聽的地方,當然,若身邊男子心起歹念,也是極易出手之處……
她這念頭才閃過,莫封驍倏地定下腳步,轉身要提醒她走好,她卻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腳步一個踉蹌,身子便往下栽。
「啊——」
她驚呼出聲,渾身發涼。
莫封驍卻在電光石火之間伸出手臂拽住她,將她護在懷裡。
拆肢散骨的預期疼痛沒襲來,她不禁睜開眼眸,赫然發現自己正倚在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裡,鼻間充斥著一股帶著青草味的清爽氣息。
喬沁禾怯怯地睜開眼睫,才明白那個懷抱、那清爽的氣息屬於誰。
在那瞬間,因為莫封驍出手救她,她的人就這麼密密地貼進他的懷抱裡。
他的心緒並未因為驚險的狀況變得紊亂,反而有力、沉穩,在她的耳邊評動。
沒來由地,她的心平靜不下來,竟有愈跳愈快的趨勢,一張粉臉熱得發燙。
當他意識到自己還抱著她,以及懷裡的身子有多柔軟時,莫封驍確定她站穩後,匆匆鬆開手。「對不住。」
「謝、謝謝。」
頭一次與人這麼親密,喬沁禾瑩白的小臉已染上羞人的紅霞。
「腳沒扭傷吧?」
她垂下眼睫,羞得不敢看他地搖了搖頭。
即便她低垂著頭,他還是看得見她肌理細膩的臉龐染著霞暈,似乎連秀氣的耳朵也染紅了。
她那羞怯的模樣讓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彷彿他方才對她做了什麼逾越之事……
思及此,他收斂心神,深深呼息調氣後才開口。「失禮,方纔我無意輕薄……」
他愈解釋,她愈不自在,急急地嚅道:「我明白……沒事,你無須掛心。快走吧!」
他僵硬地頷了頷首,腳步繼續往下,喬沁禾小心謹慎地跟在他身後。
待兩人走進涼亭後,莫封驍開門見山就問:「你對莫家瞭解多少?」
她愣了愣,片刻才道:「太奶奶剛說了一些。」
「那你知道莫家有誰想接下百年家業這個重擔?」
喬沁禾搖了搖頭。莫太夫人只告訴她關於他的事,其餘並未多提。
當然她也約略明白,像莫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莫太爺娶了正室又納妾,多少會有子嗣為了爭奪家產的鬥爭。
他接著又說:「在太爺爺過世後,其實莫家分過一次家產,當時太姨娘帶著那一大筆家產,和庶出的叔嬸離開本家到外地發展。幾年前,庶出的叔嬸因為經商失敗,又回來了,意思也很明顯,他們想攬下莫家百年家業。」
聽他說起關於莫家事,喬沁禾抬眼望著他。「你告訴我這些的用意是什麼?」
「取消我們的婚約,不要嫁給我。」
進「一氣門」後,他在師父的教導下,漸漸走出親眼目睹雙親遇害的陰霾,並沉醉在練氣習武之上。
成為教拳氣師,讓他的心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看著人們在他的引導下打拳調氣,達到強身健體目的的滿足,是金銀財寶無法帶給他的。
可真正讓他徹悟,決定接替「一氣門」門主之位的契機,是太爺爺過世的那一年,他眼見家裡人為分家產而露出貪婪、可怕的人性,教人心驚,決心不蹚那渾水。
他不希望喬沁禾為了還恩而嫁進莫家,也涉入這無關她的風波之中。
喬沁禾靜靜任他的話在耳邊迴盪,心裡竟覺得有些好笑。
稍早前太奶奶才拉著她的手,盼著她早些嫁進莫府,這會兒,她的未來夫君卻告訴她,不要嫁給他。
若不是莫太夫人先同她提過,他的心不在莫家,也許她會很錯愕,但此時,她只是靜靜地開口。「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莫封驍仔細端詳著她的神態。「你可以。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強逼你嫁過來。」
粉嫩的唇揚起苦澀的笑痕,她苦惱地問:「你現在是要把背信悔婚的責任推到我身上嗎?」
「黑臉可由我來扮,背信悔婚的責任由我來扛。」他堅定地說出心裡的打算。
「我說過,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聞言,他的臉色凝了一分。
喬沁禾打量著他的神色,心裡暗暗叫苦。
怎麼太奶奶那麼有自信,認為她有辦法讓莫封驍愛上她,讓他成為繞指柔,事事順著她、以她為重呢?
見她輕抿唇靜聲不語,莫封驍坦承道:「這對你不公平……莫家長媳的擔子太重,我早做了不繼承家業的打算,因此沒必要讓你嫁進來,受我不想受的果。」
聽到他滿是無奈感歎的話,喬沁禾明白他考慮,心卻無法不感到苦澀。
早在這門親定下時,他們就注定要綁在一塊兒,在各自背負著無奈與親情、責任的牽絆下,他們還有掙脫或反對的自由嗎?
「在京城,人人都知道我早在娘胎時便許給了你,悔了婚,你讓我還怎麼嫁人呢?」
當親事一步步接近,她漸漸明白,那段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已經離她愈來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