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守著。」對屬下,他向來簡明扼要,絕不多廢話。
侍衛躬身正要離去,另一個身形如鬼魅般的侍衛忽地出現在君卓爾身邊,低聲說道:「大人,薄小姐帶著婢女回家了。」
回家了啊。
君卓爾神情無波,「親眼所見?」
「是,那王老頭來開的門,屬下見他們一家子吃過飯,堂屋的油燈都滅了才回來的。」「回去看著。」莊稼人的生活一向如此,油燈費錢,除非必要的活動,否則一定是洗漱歇下,也不知是他多疑還是怎地,總覺得有個環節不對,一時又說不出來是哪裡。
兩個侍衛應了聲,隨即隱沒而去。
君卓爾這一覺倒是睡得挺好的,即便紮營的床鋪遠不如京裡的高床軟枕舒服,然而他七歲隨著叔父從軍,大破金人,換來百濟王朝二十年的平靜,也得來神童少將軍的封號,打仗時,氣氛緊繃,一觸即發,行軍時,管你烈寒酷暑,站著、走著,躺下都能睡,都是兵家常事。
這些舊事也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不知道,在他酣睡時,此時只有淡淡月光鋪路的山徑上,有個窈窕的身影行如鬼魅,背著一個輕便的包袱,卻沒發出半點聲響,穿梭在坎坷幽暗的山林中。
方纔趁著尋花兒的時候,她悄悄地去探了一下脫逃的路線,然後王老漢一滅了油燈,她便竄身而出。
此時耳邊勁風呼呼作響,她凝神靜氣,丹田充盈,專心留意腳下的步伐及辨別眼前的山路。
怕不怕迷路?不,能令她這樣月夜奔逃的人,更可怕。
君卓爾行事不可揣測,也不可能挑戰試探,那就只有逃,再以靜制動,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也就知道如何應對。
她也曾想萬一她走了之後,君卓爾一怒之下對付家裡人怎麼辦?
可看他的行事作派,薄縹緲篤信他不是牽連無辜那種人。
他為了退婚,還親自來到朱家角,對一個弄權自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來說,是十分難得的,他大可使個屬下來說上一句就可,何必撇下一堆公務,長途從京裡來到這裡?
這便是他的可取之處。
至於她要去哪裡?縣城是去不得了,府城也不夠遠,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就去他的眼皮子下待著,他一定想不到。
提著氣,要繞上一座山的大遠路,任她輕功再好,也沒辦法在天亮前到達府城,她只能穩健地跨出每一步,遠離這兒。
她的身影很快隱沒在如墨又像迷宮一樣、影影綽綽的大山裡。
天明後,晨霧蒸騰,君卓爾已經在薄家的平房前站了一刻鐘,他的臉色難看的像刷了層鍋灰。
薄家僅有的三個下人排成一列在院子站著,張大娘王老漢低垂著頭,唯一昂著頭,怒瞪那些兵丁的,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花兒。
不得不說她的膽早讓薄縹緲給養肥了,在這階級分明的時代,她卻敢跟君卓爾槓上,根本不去想堂堂攝政王若想要她的小命,就像揉死螞蟻那麼簡單。
君卓爾當然不會把一個丫頭片子放在眼裡,這是天生貴族的傲慢,也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度,別說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些個下人,留著他們,也只是為了從他們口中套出有用的東西而已。
放下貼身侍候她的僕傭,獨自跑了,這很像以前那個薄縹緲會幹的事。
他以為她變懂事、變得端莊聰慧,原來並沒有。
是他該死的自以為是。
積習難改。
很好,好得很。
主子落跑了,三個被扔下的下人卻和鋸了嘴的葫蘆沒兩樣,不管怎麼問,要不是搖頭,要不是不知道三個字。
好硬的嘴。
屋子搜了,地撬開了,多大屋子,其實當他下令搜屋的時候就知道那個女人跑掉了。
這些人以為他拿他們沒撤了嗎?
他多的是把他們嘴撬開的法子。
「她把你們扔下跑了,也就表示你們對她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你們覺得本王應該要怎麼處置你們才好?」是問句,但他的表情口氣哪裡像在問人。
兩個老的腿肚子直打顫,但是不怕死的花兒撇著嘴道:「我們小姐說,你有本事就衝著她去,她敢做敢當,別牽連無辜,小姐還說……雖然花兒不信啦,不過小姐說你不是那種會株連九族的人。」
在她看來,這男人空有一張長得好看的相貌,與之前她們在縣城遇到的那個錦衣衛沒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