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宋逸禎離開工作室,跟著金泰剛上車。
她想知道金泰剛寄去各大媒體還有市議會的信函是否發酵,忍不住滑手機,立即被金耀升的消息嚇一跳,她馬上告訴他,「議員的新聞點閱率已經升到熱搜頭條了,你要看嗎?」
「不要。」金泰剛打轉方向盤,駕車離開停車場。「我要多等幾天,等他跟那個狐狸精被媒體挖出更多壞事、更淒慘的時候,再看他們變成什麼樣子。」
他冷峻的神情讓她有點怕怕的,她突然很慶幸自己不是被他憎惡的一方,可是,報復果然成真了,她又不忍心他父親狼狽的被媒體追著跑、飽受民眾撻伐,尤其是林倩茹的稚子無辜……唉!
金泰剛面無表情,暫且將那人跟狐狸精的事情撇一邊。
因母親過世,他買給她的房子也沒有意義了,他決定去巡一下,聯絡相熟的房屋中介賣掉它。
宋逸禎陪著金泰剛去巡視房子。
到達目的地,停車,兩人搭電梯上樓。
跨出電梯門,金泰剛拿鑰匙打開母親不曾居住過的房子。
宋逸禎跟著他進入屋內,望向寬敞的空間窗明几淨,客廳、餐廳、廚房、浴室,都沒有什麼日常生活用品擺放,可見這地方少有人走動……她這麼認為的時候,再走入主臥室,卻完全是她的想法!
臥房裡沒有床和梳妝台之類的傢俱,卻有給人坐著休息的桌椅,其餘所有的空間都利用到了,牆面架上儘是滿滿的繪畫作品,有成套的漫畫、相關的周邊商品和公仔、大型的插畫海報、電玩遊戲、電影盤片、品牌服飾和香水,還有結合異業廠商對象的相關消息剪報成一大本,攤開擺在桌上,收集的,全部都是金泰剛以筆名King,初次在月刊連載至今有過的創作和商品。
金泰剛看得都呆了,他不自覺伸手撫過書架上一本又一本的漫畫,再走去翻閱那厚厚的剪報冊,發現最新貼上去的,是他在國際動漫節受歡迎的相關報導。
宋逸禎也驚訝得張大嘴巴,因為李詠蓮的收集裡,有些是限量精裝版,甚至有兩款公仔連網絡上都絕版了,可見這房間裡的東西不是最近幾天擺上的,應該搜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忽地,她想到金泰剛曾經跟伯母起爭執,她道:「你說伯母不認同你的創作……但好像不是這樣,你看,整個房間的收藏品好齊全,完全沒有遺漏的,所以你的創作,她應該都有看過。」
他呆若木雞,尚未從眼前所見的震撼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媽在這裡放了我的作品,她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她會進來這裡,我以為她只是留著房子鑰匙,沒有想要過來……
「我媽說我的創作是鬼畫符的時候,我很氣,更氣她還要留在那個人身邊,即使被打了都不肯離開,我無法理解,每次跟我媽見面都會吵架,我才會想著不要再理她了,那種家也不要再回去了,所以後來我媽打給我,我不接,我借口趕稿忙,躲著她,如果我早知道她有尋死的念頭,我絕不會拒接她的電話……」
他想到沒能看母親最後一面,臉上鋼絲勒成的線條再也撐不住的鬆動了。
「如果我能實時跟她聊一聊,回家看看她,讓她按時吃藥,緩和情緒,或許她的憂鬱症就不會拉著她走向自殺……」
「泰哥哥,」宋逸禎見他表情哀傷,她也好難過。「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應該堅持讓伯母留下來的,應該更早叫醒你,真的很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金泰剛更加自責,責怪自己那天為什麼貪睡,為什麼不接母親的電話,該說對不起的是他……
如果父親是逼母親去自殺的兇手,那麼他就是幫兇!
她感覺到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且沉重,再看他兩眼泛紅,似乎正在強忍著眼淚。自從伯母過世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終於露出悲痛。
金泰剛撇過頭去,不讓她看見他脆弱的樣子,不讓她靠近他給予安慰。「我想……」
一張口就哽咽,拳頭裡的指甲剌得掌心肉痛,他拚命忍住不哭,全身顫抖的對她說:「我想……想自己安靜一下……」
「好,我去客廳。」宋逸禎離開房間,輕輕關上門。
沒有其他人在旁邊,金泰剛扭曲顫動的臉面再也無法忍耐,熱淚像打開的水龍頭沖衝下來,眼前所有母親的收集品模糊一片,藏著對他的愛,他卻完全不知道,還讓她孤伶伶的承受痛苦死去……
他止不住渾身顫抖,必須咬住拳頭才能不哭出聲音,但是沒用,緊握胸上的觀音項鏈也沒用,哭到哽咽的悲聲仍然蜂擁擠出唇齒拳頭的縫隙,摻和滾滾熱淚,迅速變成他沒法控制的聲音。
宋逸禎隔著房門,聽到他號啕大哭,像小孩子孤獨一個被拋棄在黑暗裡,那樣恐懼無助的悲鳴痛哭,她難過得跟著掉淚。
金泰剛決定不賣房子了,他想留下母親存在過的回憶。
哭過一場,他鬱悶的心情也稍微舒坦,只是他還不能原諒自己,他也不好意思面對宋逸禎,帶她離開母親的房子,到一樓的時候,他說:「我暫時不想開車,要自己一個人走走……你就先搭出租車回家吧。」
宋逸禎知道他覺得彆扭,可是她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尤其他愁眉不展、恍惚的樣子,她必須跟著他。
她還沒有開口,他就把東西塞到她手上說:「出租車費不要省,回到家,記得打電話給我報平安。」
她打開掌心一看,是張千元紙鈔,他給的錢太多了,而且也用不著啊,她想還給他,然而他已轉身走掉。
她差點出聲叫他,但是看他孤單離去的背影,她莫名的想哭,感覺他不願被打擾,她又放不下他,只好盡量不引起他注意、靜靜的跟在他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