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憐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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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她再怕,都不敢讓持刀的手有一絲顫抖,拚命地壓抑她險些破柙而出的恐懼。

  馬賊來襲時,她耳邊充斥著驚恐的尖叫聲、呼救聲,好像把她拉回到盟主山莊遇劫的那一天,惡寒由骨子裡竄了出來,將她整個淹沒。當利箭破空而來沒入他的肩頭時,她內心浮起的畫面是五口棺木,第五口尚未蓋棺,裡頭躺著的人竟然是他!

  關釋爵知道她擔憂,沾血的厚掌覆上她拿刀的手,細聲安撫著。

  「別傷了自己。我沒事,活得好好的,別怕。」

  「我不只怕!」他這一哄,哄出她一滴眼淚,紮實滴落在他覆掌的虎口上。「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要馬場裡的人怎麼辦?你要留下來的我怎麼辦?」

  傷痛如浪濤拍岸而來,濺起大片水花,她再也克制不住,豆大的淚珠如夏風吹落的龍眼花蕊,大把大把地灑落。

  她痛到幾乎不能喘息,張著小嘴如離岸的魚,半天吸不到氣,攀著關釋爵扶上的手臂頹軟席地。

  過往片段如雪花飄入她的腦海,垂在菜窖門口的手、腕上戴著的玉鐲染滿為了救她而迸流出的鮮血、好嬸慘死而不甘的雙眸……

  這些宛如昨日記憶,樣樣清晰。如果今天關釋爵一樣為了救她而中箭身亡,直挺挺地倒在這片他用心守護才得以茁壯的馬場……

  不!她無法接受,她無法接受!

  「我沒那麼容易死。」你要留下來的我怎麼辦?這一句話聽得他心緊,卻無法回答,因為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層面。

  她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要是週遭的人因為意外先後離開,對她的衝擊絕對非同小可。

  關釋爵斂下目光,一股說不上來的暖意與不捨交雜,卻不知道該如何向她保證,讓她安心,只能任由她哭泣,釋盡難過。

  「我……老爺武功高強,不也慘遇橫禍?你在我面前中箭,要我如何能說服自己你沒那麼容易死?」那枝箭就像插在她的心窩,就算他身上斷箭己除,她心中那枝箭依舊扯著她的血肉。「我不想要再有人為我犧牲了……

  我不想要再看到有人為了救我,倒在我眼前……」

  柳鳴風想止住眼淚好好地說話,最後放棄,隨意讓淚水奔流。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好藏的?她就是不想讓她在意的人又為她犧牲了啊!

  「讓你受怕了,抱歉。」鳴鳴……長大後只會為家人不平而哭泣的柳鳴風,竟然會為了他落淚,哭得不能自己。

  他只是受傷,並未危及性命,在她心裡,他的份量已經這麼重了嗎?關釋爵既心喜,又感到沉重,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撫上她腦後,順著她因為慌忙而凌亂的秀髮。

  「若有下回,為了你,我還是會這麼做。」

  柳鳴風驀然抬頭,瞪著楚楚可憐的淚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今天就算是百枝箭、千枝箭,他都會護在前方,一步也不退讓。

  關釋爵握住她的手,直直地望入她內心深處。「你不想看到有人因為救你而倒在跟前,難道我就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受傷,卻不挺身而出嗎?」

  柳鳴風雙頰酡紅,瞬間吸不到氣。關釋爵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簡直殺得她措手不及,無力招架。

  「我、我去替你燒熱水淨身。」她得出去透透風,兩人再獨處下去,她不免會有些不該有的想法。

  以前在盟主山莊,她的擔心、她的憂慮,全被當作杞人憂天,不著邊際,沒有人重視過她的想法,因此她不得不多為自己盤算,堅持而行,就算被人指責自私,她都得咬牙走下去。

  可是關釋爵不同,他體諒、甚至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考慮,不曾逼迫也不曾嘲笑,更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滿滿的溫情像不用錢似地倒進她空心的軀殼裡,她拚命抵擋,她拚命補縫,反而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般,更加留意起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她不能失守,一失守便是兵敗如山倒啊!

  所以,柳鳴風,你可千千萬萬別往臉上貼金,當家是把你視作馬場的人才百般愛護。或許,今天換作別人,他一樣會犧牲奉獻。

  她只是累了,想找個人倚靠,才會對他動了不該有的想法。她現在這個樣子,是有什麼值得旁人喜歡的嗎?

  沒有,根本沒有!瞧她身形瘦如蒲柳,容貌頂多算得上清秀,毫無過人之處便罷,額上還有一道消不去的疤痕,他是堂堂「九逸馬場」的當家,對她再好,也只是一般的憐惜,沒有別的,也不可能會有別的。

  第5章(2)

  她捧著染血的布條,不敢多看關釋爵一眼便快步走出屋外,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結果在廚灶前的轉角,聽見幾名馬場的人正不解地談論著今天這場劫難。

  「馬賊通常只射一次響箭,今天卻發了兩回,這其中必有蹊蹺。」

  「我也覺得奇怪,咱們的馬就算是劣等貨,賤賣至少也有一、二百兩,更別說今天交貨的都是上等馬種,只要搶個幾匹,今年冬天就好過了,不可能會連發雙箭,徒增馬匹受傷的危險。

  更詭譎的是,馬場設立好些年,從來沒有馬賊敢上門行搶,多半都是送貨途中遇襲,我怎麼想就是兜不攏。」

  「這群馬賊手法極為粗糙,該不會是同業刻意找我們麻煩吧?」

  「說不定是當家處理盟主山莊那件事時,得罪了什麼人。唉,先別說這個,眼前的難關先過了再說……」

  談論的人遠了,柳鳴風心裡的聲響卻大了。若是因為山莊的事而得罪人,那也只有一個可能人犯,就是元池慶!

  想起段千馳曾在她房外與當家提起這個人,那時她正在盥洗,沒聽清楚,但能讓段千馳急忙來報,肯定是出了什麼事。說不定馬場遇襲只是個開端,背後還有更可怕的事情正醞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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