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夜,剛被一場雨潤澤過的柏油路,倒映出絢爛的城市霓虹。透過玻璃門看著五光十色的街景,羅思穎微微恍了神。
雖然身處在絢麗之中,但她的心已經黯淡了。
她無奈歎了口氣,用抹布仔細將吧檯擦過一回後,店長聶彥淮的聲音突然傳來。
「咦,小穎,你還沒走?」聶彥淮剛從地下室點完存酒,一看見她,皺起眉問。
「泊·微醺」店中所有名酒佳釀,全是他親自到世界各地精心挑選的。
店裡裝潢高雅潔亮,擺在大木櫃架上、來自不同產地的酒瓶,有著各具特色的瓶身、酒標,像向世人宣告它的獨特;店內最裡處為試飲吧檯,提供合理的價錢讓客人品嚐各種酒類,待客人品嚐夠了,再決定是否購買。
而在深色核桃木的半弧形吧檯裡,會有個專業的調酒師,專為品酩的客人服務。
羅思穎便是「泊·微醺」的調酒師。
聽他一說,她立即抬頭看了看時間,驚聲道:「糟糕!快七點了!我、我要走了。」
匆匆忙忙解下身上的圍裙,她一邊收拾包包。
聶彥淮是她的大學學長,「泊·微醺」的老闆,也是她的好朋友,兩人從大學時代就很聊得來,在他決定開「泊·微醺」時,便立刻把同社團的學妹拉來幫忙。
不像聶彥淮擁有專業侍酒師執照,她的工作僅在於幫客人開酒、試酒、調酒,但因為興趣,白天她在學長的店上班,下班後她則報名調酒師證照班。
聽說酒吧裡的調酒師很多都是沒有執照的,但她希望能藉由進修課程,讓自己成為更專業的調酒師。
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模樣,聶彥淮歎了口氣問:「外面正在下雨,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沒關係,我應該趕得及。」
「那好吧,你走路小心一點,別莽莽撞撞的。」
「泊·微醺」離捷運站約莫七、八分鐘,還有二十分鐘是綽綽有餘,他怕的是羅思穎為了趕時間,像無頭蒼蠅似地亂衝。
他的叮囑讓她發出抗議。「聶哥,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看。」
「誰讓我們從包尿布時代就認識了?」
「錯,跟你從包尿布時代就認識的是雨彌,不是我。」
早已經習慣學長那雙電死人不償命的桃花眼,以及關愛天下女性的騎士精神,她朝他揮了揮手。「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我走嘍!」
推開透明玻璃門,腳步才踏出,她冷不防與正準備進門的男子迎面撞上。
羅思穎往後踉蹌退了一大步,但因為手上握著門把,她的身子尚穩,並未因此跌倒出糗。
「Sorry!」
「沒、沒關係。」她搖頭,但抬眼看清眼前的男子時,倏然一震。
怎麼會是、是……是他?
兩年了,他足足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已經兩年,她找不到他的人、撥打著永遠轉進語音信箱的手機、癡癡地站在他已退租的公寓大樓前,等待屬於他的地方亮起燈。
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絕望得不敢想,他為何莫名其妙人間蒸發?她總是膽怯地當成他只是到很遠的地方出差……
如今,他回來了嗎?但……為什麼變得有些不一樣?
以前的他爽朗幽默,就算不說話,嘴角也永遠掛著彷彿染上陽光活力的笑容,間接感染他身邊的人,心情也不由得開闊。
但眼前的男人不一樣,他身上穿著淺色襯衫、鐵灰色西裝褲,狹長的雙眼炯亮銳利,緊抿的薄唇沒有一絲笑意,全身上下透露著股精明幹練的氣質。
為什麼?
不知她心中五味雜陳、疑雲叢生,夏柏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問:「小姐,你還好吧?」
小姐?!聽到他生疏的稱呼,以及嚴峻面孔透露著淡淡的不耐,她臉色一變。
為什麼?才兩年的時間,他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忘了?甚至連說話的口吻也陌生得讓她感到殘忍。
見她依舊是那副凝望著他不說話的詭異神情,夏柏旭擰眉重申。「小姐,可以請你讓讓嗎?」
她就擋在門口,讓想要走進店裡的他不得其門而入。
「喔……好。」
羅思穎僵硬地側身,因為緊張,她幾乎不敢正視他。
似乎十分習慣女人看見自己的反應,夏柏旭踩著穩健的腳步上前,但經過她的那瞬間,他定下腳步看了她一眼。
因為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中國人,他的外貌有著西方人立體深邃的輪廓,又有東方人特有的墨色劍眉、如星朗目,加上高大健美的身材,他的女人緣一向很好,倒貼追他的女人更是不在話下。
方纔看著她的反應,他揚了揚唇,誤以為她與那些女人一樣。
但視線落在她身上時,他發現她低著頭,握著門把不敢瞧他,而他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被她纖細白皙的頸部線條所吸引。
那線條很優美,白嫩如牛奶般的膚色,莫名牽引他的視線,讓他有一股想看清她模樣的衝動。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皺起眉,至今他還沒有對哪個女人產生這種非要看清不可的念頭啊……
感覺他一直盯著自己,羅思穎的心口劇烈跳動。
他……是不是認出她了?
他會不會為兩年前的失約而愧疚,會不會解釋自己為何失約的原因?
腦中轉過上百個他可能會說的理由時,身旁的男人卻將視線由她身上轉開,側身走進店裡。
當他由眼前走過的瞬間,羅思穎隱約感覺到男人結實體態下蘊含的力量,與他的氣味。
那一刻,埋在記憶深處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將她的心撞擊得發痛。
雖然她不止一次告訴過自己,要徹底將他從記憶中抹去,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當他再次出現在面前,不該有的悸動與反應便立即浮現,左右她的情緒。
努力壓抑內心的波動,她側眸望著他走向吧檯的高大身形,自嘲地揚唇,心微微揪痛。
才兩年……他竟然就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當成陌生人……完全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