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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我是不是病了?」可是怎麼會這麼舒服?她覺得自己在擴大,像氣體、像液體,流逸於無形。

  「嘿——你有沒有看到伊洛士……他是不是找不到我……」因為她散掉了,成了樹葉、成了雲、成了雨,還成了不會結果的蘋果花……

  少女醉了,語無倫次。少年妥著湯盤裡溫烘噴香的松蕈清湯,手掌往少女頸後包繞,將少女臉龐托扶起來,喂少女喝湯。湯汁淡金的色澤與燈光相同,暖人胃也暖人眼。

  這真是令人淚下的畫面!潘娜洛碧好想哭。兩個相配的孩子到現在還對著戲?沒錯。故意對給她看!對得和諧、完美、爛漫而純淨,使她不敢上前為祭先生倒杯酒,就怕有人跳出來喊卡、喊NG。

  「好喝嗎?」湯液在她唇畔閃潤,他取口布幫她擦了擦嘴。

  她點頭舔唇。「沒有了嗎……我能不能再喝一點——」

  他瞧見她粉紅的舌尖,放下口布,低抑嗓音說:「可以。」

  少年像在灌溉需要滋養的嬌嫩花苞,溫柔地繼續餵著少女。

  潘娜洛碧這會兒會心微笑,悄然退離。

  好長一段時間,銀匙舀湯偶爾碰響瓷器的細脆聲取代了交談。他沒說話,她也沒說話,外頭雨也歇了,靜得出奇。窗扉蒙染鵝毛黃,世上就蘋果花嶼的雨後月華如此明朗飽滿,輝澤反射雨滴,爍綴點點碎星。

  望著窗,景未央喝下羅煌喂的最後一口湯,發出比瓷器清膩悅耳的嗓音。「雨停了——」

  「嗯,」羅煌微移托扶她臉龐的手。「雨停了。」

  她笑了一聲。「好癢……」

  他的小指摩著她下頰,她縮了縮脖子,已經可以自己抬頭,無須借力於他。

  羅煌說:「抱歉。」緩慢地收回手,他握了握掌中余留的馨香。

  「那是你嗎?」她指著窗上倒影。「你叫什麼名字?」

  「羅煌。」他盯著她仍醉紅的側臉,回答她的問題。「那是我,你也在那兒。」在他的旁邊。這次不演戲,酒精讓他見著她的笑容、感覺她是熱的。

  「羅煌……」她輕吟他的名字。「羅煌,你認識伊洛士嗎?他不來……你帶我回家好嗎?你知道我住在哪兒,對不對?」

  坐在這兒很好,可是她不知道這兒是哪裡?伊洛士不見了。她信任身旁這個羅煌。他餵她喝湯,她知道他餵她喝湯。他一口都沒喝,捨不得喝,全保留給她。

  第3章(2)

  景未央轉頭看他拿起一隻水杯,杯裡沒有水,只有檸檬片。桌上擺了好幾個水杯,都裝著水,沒缺檸檬片,他卻選中沒有水的。她笑了起來,說他是不是喝醉了。她嘗過酒的滋味喔,噓——這事不能告訴伊洛士。伊洛士反對未成年喝酒,但是伊洛士曾跟她說,她得與哥哥一樣有個繼承者,這對Red Anchor很重要。她的身體早可以生下一個繼承者,哪還不能喝酒呢?

  她的醉言醉語,流露叛逆一面。

  羅煌沒回應她,挑起杯底的檸檬片,含進嘴裡,酸味漫開。

  一個繼承者嗎……她才十三吧?他想,她絕對不超過十四!比他離成年還遠,竟已談論繼承者。人們不是該先談戀愛嗎?

  「景上竟是跟他妻子談過戀愛,才有繼承者。」聲調若有所思地幽微渾沈,視線穿透窗上倒影,遙飄夜色盡頭,他咀嚼著,咀嚼著汩汩無止的滿口酸汁。

  「那是什麼滋味?」女孩語調懶柔,帶甜味。

  羅煌回過頭來。景未央柔荑支頤,歪垂的姿勢似要將臉龐再一次貼伏桌面。

  「那是什麼滋味……在你嘴裡……」這口氣,浮泛睡意。

  羅煌看著景未央帶笑的虛幻表情,伸手摸摸她的眉眼。「你想嘗嗎?」

  「嗯。」景未央眨一下濃密睫毛,眼睛閉上了,撐拄頰畔和桌面的手臂無力地滑平。

  羅煌捧住她的臉龐,她張眼,又掩合,他隨即將嘴往她唇上壓,讓她嘗那滋味——

  怎能不戀愛,就談繼承者?

  景上竟說神都需要愛情了,何況人。

  她應該和他一起嘗這滋味。

  羅煌將嘴裡的檸檬片分給景未央,用舌尖頂進她唇中。她跟著他攪動,一個抽氣,略帶苦澀的清酸通過她咽喉。

  他放開她。她睜眸,芙頰透紅,不單是喝醉的紅。

  「好奇怪……」她瞅他一眼,低垂眼簾。

  他說:「你喜歡嗎?這滋味——」

  「嗯,酸酸的,我剛剛有嘗過,我記得……」她柔緩趴回桌上,閉眼欲睡。「是毒藥……潘娜洛碧小姐說是毒藥……」嗓音悶弱,臉埋在纖柔的肘彎內。

  羅煌撫著她披下桌緣的美麗棕髮。「別在這邊睡覺——」

  「那麼……」她微抬臉龐,換邊,再趴伏,眼睫半掀,像在看他,或者看一個夢,半醉未醒的她變得愛笑、會笑,唇角勾抿即是可人甜蜜,呢喃式的語調柔情傳遞。「羅煌,你是那個護衛騎士嗎……羅煌——」

  她記得他的名字了,喝醉更加記得、記深。

  「羅煌,你帶我回家……你知不知道我住在哪兒——」

  「我知道。」羅煌挪移座椅站起,雙手攬抱她清瘦的身軀,說:「我今晚還要住在那兒——」

  你的房子、你的夢裡。

  我們一起嘗——

  嘗什麼?

  經典裡面說的滋味——

  蘋果嗎?可是,蘋果花嶼的蘋果樹只開花,不結果的。

  不結果,如何有繼承者……

  街邊的電視牆中,年輕男女坐在樹下,眉目生輝共食甜美果實。那像是聖經故事,搬到蘋果花嶼,變成浪漫奇拔的愛情劇。

  羅煌背著景未央走過那一幕幕。她在他背上睡著了,芳煦氣息均勻地吹吐他耳後。這不是故意,卻像惡作劇。

  新月威力不足,重現沒多久,再次遭夜之雷雲吞襲,不到三分鐘,雨滴打得行道樹沙沙響,落下不少蘋果花。花開期總是遇上狂雨,幾天下來,花掉光了,自然沒結果。

  擔心景未央像蘋果花一樣受雨,羅煌在店名「空間」的餐館遮簷下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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