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回到英國,處理離婚的事宜。
手續辦妥的那一日,他遠揚而去,飛往下一個療傷止痛的落腳處。她待在倫敦旅館,等待回台的座位和班機。
這段令人稱羨的婚姻,只維持了十五個月。
為什麼呢?返台前一晚,她空茫的坐在房間裡,望著天空一行又一行的季雁。當年為了愛他,甘心情奔於千里。如今再回首,卻已是百年身。彷彿昨天還山盟海誓,片刻捨不得離分,如今便就雙頭雙行了。
仔細回思,他們的婚姻結得莫名其妙,離得也莫名其妙。他可以在第二次見面時愛上她,也可以在兩天之內放手讓她飛走。
直到此時此刻,池淨才領悟,她完全不瞭解這個曾被稱為「丈夫」的男人。當天夜裡,倫敦下了一夜的雨。
而,她沒有哭。腸枯思竭之後,體內已搾不出半滴半點的水澤。
池色淨天碧,水涼雨淒淒。天青水淨好景已過,如今淒雨瀟然,正是她人生寫照。當飛機朝天際而去,她疲憊的合上眼,睡掉整段旅程。即使身在高空中,倫敦的雨聲仍在她夢裡幽然飄蕩著。
從此而後,兩人山水天涯,不再牽絆,不涉情衷。
第七章
下午時分,裴海走入日光書房時,妻子正蜷在沙發上,抱著電話喁喁輕談。一身嫩白的她肖似溫順的貓咪,享受著暖寧的陽光。
他坐進沙發另一端,將她移進自己懷裡。
「對,我知道。」池淨仰頭朝他微笑,口中仍然應著台灣來的電話。「應該還沒有。……我也不曉得,我再問問他好了……」
他低頭輕吻著妻子的前額,帶著一份滿足的心情,靜靜欣賞她。
婚前的池淨雖然清麗飄逸,卻像顆半青的蘋果。她是直到婚後才褪去了青澀,添抹幾分少婦的圓潤風情,嬌雅柔媚之中,帶著不設防的純潔。
這種風韻只在已解人事的女人身上才看得到,之於男人,猶如強力的催情劑,除非是言漢瞎馬才可能不受吸引。前陣子那不要命的史考特就是看上她這點。想到史考特,他不禁擰起沉沉的濃眉。
慶典那些日子,池淨依了他,和海倫分班看顧。有他在,史考特自然無法跟她私下交談。到了最後一日,那痞子終於捺不住性子,竟然當著他的面拉住池淨,大聲告訴她:「終有一天,我也請得起妳吃『喬其安諾』,我也買得起第凡內的珠賓送你。」怒火狂燒的他當場一拳過去,揍倒那傢伙,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帶走妻子。史考特莽撞的行為讓池淨沮喪了很久,此後,她再沒有單獨下山過。
「工作累嗎?我去幫你沖壺咖啡。」她結束通訊,把話筒掛回小圓几上。「不用了,老鄧一會兒就端進來。」他摟緊俏人兒,不讓她走。「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看看書,聽聽音樂。」池淨輕啄一下他的臉頰。
他知道她寂寞,但有了史考特的前車之鑒,他只想牢牢將她鎖在身邊,不讓任何男人看得到她、碰得到她。雖然這麼做很自私,可是對她,他就是無法不自私。此外,過往的陰霾也深深在他心頭盤據。他無法擺脫吞噬人的罪惡感。愧疚越深,就越想把她握得緊緊。未來的事殊難預料,倘若有朝一日池淨發現了他和她父親的關係,她絕對會頭也不回的離開他。所以他必須趁著還擁有她的時候,抓緊每一分鐘。「前陣子聽妳說想在鎮上成立一間藝廊,怎麼後來沒再提起?」裴海一根根的親吻她手指,帶點兒歉疚的意味。
池淨懨懨的歎了口氣。「何必呢?在德布罕經營藝廊,也維持不了多久。」他一怔。「為什麼?上回慶典,你們的藝展收入還不錯,人潮也很多,應該頗有機會才是。」
「我觀察了二十多天,發現進來購買的都是觀光客,本地人寥寥可數。可是鎮上的觀光活動一年才一次,一次才一個月,藝廊不可能只靠那個月生存啊。」池淨把玩著他的鈕扣,顯得有點氣悶。「其實想想也是。德布罕的居民清一色都是農人,對肥料、小麥、種子的興趣,鐵定大過於幾張掛在牆上的畫。農人的天性較為殷實,我的藝廊看在他們眼中,大概像花拳繡腿吧!」
「妳想做就做,開藝廊只是讓妳多個排遣解悶的管道而已,我們又不靠它吃飯。這點小興趣,我還負擔得起。」
「算了。又不是辦家家酒,經營一間無人光顧的藝廊有何成就感?」池淨低聲說。而且她不敢老實告訴他,太常出現在德布罕也會引出不必要的反效果。
史考特最近不知著了什麼魔,天天晃在街頭等她。有一次還真在街角被他逮到了。他把她拉到小巷子裡,挖心剖肺的向她表白,並苦苦哀求她不要再閃躲。在他藝術家的浪漫心靈裡,她已婚或未婚並不構成威脅,重要的是他們倆能否找到真愛。
「妳只是被道德規範的壓力所綁縛,才不願破壞婚姻的誓言。尋找真愛難道不比守著空洞的婚姻更重要嗎?」史考特激動的大吼。
她啼笑皆非。反正再如何向他保證「她的婚姻不空洞」、「她的真愛就是裴海」也沒用,他只接受他想聽的答案,所以她乾脆減少出現在德布罕。
生活空間已經很小了,現在連小鎮都去不了,她真的有一種行將窒息的感覺。書房門口響起幾下輕叩,老鄧端著他的咖啡及她的珠露茶進來。放下茶盤,替主子和夫人各斟一杯後,老管家欠了欠身,又沉默的離去。
「剛剛是誰打來的?」裴海勾起咖啡杯,乾脆轉移話題。
「被你聽見的那通是媽媽打來的。」她也傾身持起茶杯,提至鼻端前輕聞幽爽的茶香。「我們聊了一些家裡的閒事,她告訴我小恩研究所畢業了,大哥又陞官晉爵了,還有……問我們何時回台灣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