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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那這張紙條是怎麼回事?」他大吼。

  「那是……是……」玉淚不斷在她眼眶裡滾動。「那是我學姊抄給我的。」「簡明麗?那個老虔婆抄裴老頭的電話給妳做什麼?」盛怒的他並不買帳。「她說,有一位企業贊助商對去年的幾筆帳目感到疑問……當時是我經手的,所以她把號碼抄給我,叫我去和人家解釋。」她困難的掰想答案。「這支電話我還沒打,如果你沒說,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呀!」

  裴海的臉色稍霽。「真的?」

  她點點頭,珠淚終於滾下玉頰。見她一哭,他立時心軟了。儘管如此,神色依然很陰沉。

  「我絕對不允許你和裴老頭有任何聯絡!絕對不准,聽到了嗎?任何人要和他攀親帶故我都沒意見,就只有妳,絕絕對對不行!」他語氣嚴厲的警告。

  她只能點頭外帶掉眼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妳不是不明白前因後果,最好別背著我玩那些小把戲。」他再一次警告道。「我……我沒有。」她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出聲。

  她真的沒有啊!即使是背著他與裴勁風聯絡,為的也是他們父子倆,又何來玩把戲的指控呢?

  裴海煩躁的扒過頭髮。

  「好好,別哭了!是我不好,我對妳太凶了。」他把嬌妻摟進懷裡低哄。「妳也知道我脾氣不好,但是發一陣子就過去了,別再哭好不好?」

  她捂著櫻唇,無言的掉淚。

  ***十月中旬,殘雲收了夏暑,新雨帶來秋嵐。

  這幾日她染了小傷寒,玉體微恙,整個人懨懨的,對答、做事都帶不起勁。而裴海正進入作品的後續收尾期,不眠不休的趕工,想搶著在十一月份完成首波作品,運到洛杉磯參加世界藝術聯展。主辦單日日催得緊,生怕為他規畫的個人館屆時開天窗。夫妻倆雖然同住在一起,往往兩三天見不到幾次面。

  經過上次的意外事件,她好一陣子不敢再和裴勁風聯繫。直到確定風頭已經平息,四周不再風聲鶴唳,她才又接了他的來電。儘管如此,兩人聯絡的密度比以往更低,經常一個月才撥上一通,每次也只講個幾分鐘就匆促的掛斷。

  夾在他們兩父子之間,池淨的精神狀態更感疲憊。以往一直沉積的寂寞感、茫然感、窒息感,現在又添上新的無助感,她只想逃到不知名的深山野嶺裡,像小時候住在育幼院時一樣,把全世界封閉在外面。

  儘管她已經盡量精細了,再如何謹慎的防護罩,也有露出破綻的一天。

  「是的……是……我想應該沒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好……改天再聯絡,再見。」池淨應付完了裴勁風的電話,放下話筒,歎了口氣。

  頭好昏,身體好沉,心頭好重。釣克郡鄉間優美的景致,鮮香的空氣似乎對她的健康沒有幫助。她反而越來越委頓虛弱。

  這種虛弱是心因性的,與病恙無關,她自己也明白。可明白歸明白,又無法做任何改變,只能隨著韶光流逝而沉寂。

  她倚著客廳高窗,靜靜觀看小園內的景色後,還是決定回書房翻幾本中文書,打發時間。一進了書房,更大的「驚喜」等著她。

  裴海凝立在書桌前,背著光,神情隱在蒙影裡。身旁分機話筒仍放在桌面上,尚未掛回去。「妳真的和他聯絡上了。」他的聲音很輕淡,毫無她預期中的火山爆發,池淨卻覺得全身發冷。

  「你……你怎麼可以竊聽我的電話?」

  「妳為什麼說謊?」裴海冷冷的回問。

  她合上眼,額角一陣陣的抽疼。

  「他是你的父親,無論你承認與否。」她睜開眼睛,心平氣和的望進他眼底。裴海直勾勾對住她的目光,沒有答話。

  夫妻倆,一人站在書桌前,一人微靠著門框,互相對視著。彼此不相讓,也彼此不說話。

  彷彿經過天長地久,裴海終於打破沉默。「去收拾東西。」

  他繞出書桌後,大踏步走向書房門口。

  「收拾東西做什麼?」池淨連忙讓開一步,以免被他來勢洶洶的步伐撞倒。「去巴黎。」語畢,他寬厚的背影也消失在房間裡。

  巴黎?她近乎虛脫的扶靠著書房門,滿心茫然,耳中聽著他翻箱倒櫃的聲音。他們去巴黎做什麼?

  答案是,去巴黎住。

  還有米蘭。

  還有伯恩。

  還有布拉格。

  還有盧森堡。

  還有阿姆斯特丹。

  接下來的半年,他幾乎帶她住遍了歐洲每一處居所,就是不回台灣。往往她前腳還沒坐熱,後腳又得準備遷往下一處新址。

  這種遊牧民族式的生活,非但讓裴勁風再也追蹤不上他們,連她在台灣的親友也失去了聯絡。

  生活就像走馬燈一樣,轉,轉,轉,轉……停不了,也無法停……

  對新環境的難以適應、語言上的不能溝通、心理的茫然苦悶、腦中的無所適從,種種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幾乎衝倒了池淨的防護系統,她再也招架不住。

  生命中少了他的軟語溫存,卻多了他狂風驟雨的索求。他比以往更常向她提出肉體的需索,彷彿漸行漸遠的心靈已脫去了韁,只好從軀殼方面補償。

  他的求歡方式變了,變得更強烈激狂。當夜幕掩上,四下靜寂,他以著近乎絕望的方式,猛烈的要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兩人筋疲力盡為止。

  於是,她的心靈被擰乾枯竭,她的軀體也消蝕殆盡……

  「我想回台灣。」翌年四月,她終於精疲力盡。

  「我目前不方便。」裴海淡淡拒絕。

  「我自己回去。」她說。

  裴海從雜誌後抬起頭,定定盯住她,目光幽遠而深不可測。

  她蒼白的容顏帶著一絲淒艷的笑。「我們離婚吧!」

  ***兩人又回到英國,處理離婚的事宜。

  手續辦妥的那一日,他遠揚而去,飛往下一個療傷止痛的落腳處。她待在倫敦旅館,等待回台的座位和班機。

  這段令人稱羨的婚姻,只維持了十五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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