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看到慕容逸晨趴在蒲團之上,呼吸沉穩,似已入睡了的模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若他醒著,她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他睡著了,倒方便了她幫他上藥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身上的衣衫解開,與其說是衣衫,此時更像是沾了血的破布條。
其實要不是慕容逸晨故意仍由她擺弄,她豈能褪下他的衣衫?不得不說,此刻的慕容逸晨是不捨得睜開眼,他甚至有些懷念這種感覺。記得那年他為了她第一次與人打架受傷,她也是這樣瞞著眾人來祠堂偷偷幫他上藥。只是那時候,他對她的舉動是滿滿的感動,皮時卻是心情複雜。
費了一番工夫,惜月才將他身上的衣衫褪下,雖然她也疑惑為什麼他沒有醒來,但聽著他始終平穩的呼吸聲,感到了些許的安心。只是剛安下的心,在瞧見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時,頓時揪成了一團。
慕容逸晨感受著她的氣息,隱隱聽見她死死壓抑在喉間的嗚咽聲。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轉身睜眼看她怎麼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自己背上滴落的一顆顆水珠。片刻,他才反應過來。
她在哭?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些傷?就像五年前那樣,因為心疼他而為他落淚了嗎?要不是慕容逸晨的自制力好,此刻他的心裡早有道聲音誘使著他將人帶入懷中安撫了。
須臾,他聽見她強忍著抽泣的聲音,也感受到了她以十分輕柔的力度,在為他的每道傷口細細地上藥。
雖然閉著眼,慕容逸晨還是從她上藥的小心翼翼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不捨和心疼。一時之間,慕容逸晨突然不那麼確信自己心中對她的否認和厭惡是否有那麼深了。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他是不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就像爹說的那樣,他或許真的不知道她的為人到底是怎樣的……
慕容逸晨到後來是真的睡著了的,就連惜月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也不知道。等到他睜眼時,眼前映入的是沈青的面龐,他心裡滿滿的失落感著實嚇了他自己一跳。
沈青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聽說昨天你被你老爹打了?欸,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慕容逸晨懶得理她,「想聽戲不會上茶樓去啊?」
沈青噗嗤一聲笑了,「這戲啊,我可早在你們家下人的嘴裡聽到了。聽說,慕容少爺昨天演了一出美人救狗熊的戲碼?哈哈,堂堂的隱軍師也有這一天,真是笑死我了。」
慕容逸晨難得的有些面子掛不住,伸出手便開始向沈青的腰側進攻。那可是沈青的死穴,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一件事,癢。
最近也是太縱容這丫頭了,都敢嘲笑起他來,「你不是愛笑嗎?我就讓你笑個夠。」
沈青笑得四仰八叉,絲毫不顧自己的形象,邊笑邊求饒,「不笑了、不笑了,住……哈哈,住手……」
正當兩人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聲盤子碎裂在地的聲音。兩人側目一看,就見惜月盯著他們兩人;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口。慕容逸晨一把推開沈青,看到惜月失了血色的臉,鐵青著臉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誰知,惜月倒是先開口說道:「對不起,我來得不是時候。」
不知為何,聽到她的道歉後,慕容逸晨反而更加氣悶,唇邊勾勒出冰涼的笑,「既然知道自己打擾到我們,沒事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惜月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棍一般,顯得有些呆滯,片刻後才愣愣地出聲,「好,我明白了。」而後失神落魄地轉身離開了。
慕容逸晨死死地盯著地面上狼藉的飯菜,胸口燃起火氣,久久不能回神。
沈青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狀況外地開口,「呃,這算不算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慕容逸晨收起情緒,冰冷的聲音傳來,「當然算。」
呃,既然算,那這一臉的煞氣又是什麼啊?沈青聰明地選擇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惜月逃離了祠堂後,回到自己房裡,滿腦子卻還是慕容逸晨和那個沈姑娘嬉鬧的畫面。她很久很久都沒有看到他對她那樣笑過了。她似乎越來越不能勸服自己,他說沈姑娘是他的心上人的這件事,只是為了氣她的一個惡劣玩笑。
惜月,你的從容呢?你的淡然呢?別忘了你答應過奶奶的事,即使再難過、再痛苦,你都不可以放棄,一定要撐下去。
心裡傳來的聲音,讓惜月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所執著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奶奶臨終的托付。她的自怨自艾也改變不了什麼,他的氣、他的怨,這些都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五年前他離開的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不是嗎?
只是,她真的覺得好疼,心的位置像有一把鈍刀,來回地拉扯著傷口,讓她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止痛。
慕容逸晨百無聊賴地和沈青坐在水亭裡,對送上來的茶點一點興致都沒有,任由沈青在一旁大快朵頤。
是的,他在生氣,在生一個不在眼前的人的氣。明明是他冷著臉說沒他允許,不許她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可她真的該死的聽話,已經連著三日不曾在他面前出現過了。當真的意識到她在刻意迴避他的時候,他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突然慕容逸晨眼神一閃,有了神采。只見他故意拿起一塊糕點,然後深情款款地遞到沈青的嘴邊,還不忘叮囑道:「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沈青暗自翻了一個白眼,知道又是演戲時間了,倒是很配合地張開了嘴。反正有人伺候吃喝,她又不吃虧,樂得享受。
但兩人演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慕容逸晨忍不住回頭,哪還有惜月的身影。
沈青拉過他,小聲問著:「哪有人啊,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慕容逸晨不信,喚過一旁的小廝,「你說,方才少夫人是不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