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你快服下去吧!」朝雲連忙勸他。
「我反正是不行了,何苦浪費這顆神丹。」曾老抖著只剩皮包骨的手爪,從後腦扯下一簇灰白色的散亂髮結。「聞人捕頭,老頭子前次對您失了禮數——」
「快別這麼說。」他能瞭解曾老頭提防受人欺騙的心情。
「這顆丹藥——無論我將它交給誰,總勝過還回那個姓宋的冒牌貨手中,今天乾脆當成老頭子送給你的見面禮,咳咳咳——」另一陣狂猛的嗆咳揪住老頭子的喉頭。
聞人獨傲正想婉辭,從旁探過來的柔荑卻輕輕按住他的手掌。
藉助九轉龍舌丹的神效,或許聞人獨傲的功力能夠因此而恢復。而只要他的功力恢復了,冒牌宋定天和石洞裡的每個嘍囉萬萬敵不過他的三招兩式,如此一來,他們處於被動狀態的情勢便可以扭轉過來。
求求你!朝雲的明眸默默哀懇著。為了我,為了孩子,求求你把丹藥收下來。
任何男人,無論胸懷多麼崇高抱負的男人,也敵不過她的似水柔情。
聞人獨傲篤信「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至理名言,生性最厭憎平白收受別人的俸祿,尤其是公門中辦案的差役們,更應該養成絕不收受禮物的習慣,以免影響到日後的公正性。然而——
他的腦中閃過千百種影像:假宋定天最終發現寶藏的真相,火怒地磔殺了他、朝雲無法抗拒之下失身於那個畜生、她懷著他的孩子流落賊窩、母子倆不得不困守在敵人的爪牙下求生存……無論諸般景象發生的可能性是高是低,都讓他在在感到心驚。
朝雲水汪汪的秋眸緊盯著他,以及他面容中變化多端的情緒,提著心、吊著膽,就怕他張口說出一個「不」字。
半晌,聞人獨傲輕輕喟歎一聲,算是投降了。
「曾老,今番贈丹的恩義,在下永誌不忘。」他從老頭子發顫的指間接過九轉龍舌丹。
「大捕頭……太好了!」朝雲撲進他懷裡。
她心知肚明,在外人眼中,收取靈丹與否在於一念之間,既簡單又明瞭,沒啥好遲疑的;但對聞人獨傲而言,卻是原則和現實的天人交戰。末了,為了她,他選擇違背固有的原則。
一切全是為了她!她緊緊偎近他的身軀,吸取這份突發的、無法抵擋的強烈溫暖。
聞人獨傲觀察這顆百年罕得一見的赤紅色神丹。
只要時間上來得及,或許他可以在宋定天趕回石洞之前恢復八成功力。
區區八成,已足夠教這窩匪徒吃不完、兜著走。
第九章
打從十天前,朝雲便發覺石洞的氣氛產生詭異的轉變。突然之間,每位傭僕、侍從都陷入莫名的忙碌中。
石洞的空間、小室紛紛張掛著研麗的書畫裝飾,花園裡的盆栽也全部換成上等品級的鮮花,諸如茶花十八學士、綠菊等王公貴人之家才養護得起的名種,這會兒在人工庭院裡全露了臉。
整片產業裡,每個角落都張好燈、結好彩,彷彿即將舉行盛大的慶會似的,然而她若隨口向鬟婢打聽幾句馬路消息,大夥兒又像硬殼結了凍的大海蚌,一丁點訊息也不願吐露給她知道。
好不容易忍耐過納悶的十天,就在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兒宋定天竟然選在下午時分打道回府了。
這趟尋寶的旅程持續得比她和大捕頭預期的更加長久,掐指計數時間,約莫進行了兩個多月。
當然,黃金千萬兩的秘聞純屬柳大美人臨時猜掰的,他們肯定掘不到這份子虛烏有的大寶藏,甚至連半粒金沙的影兒也沾不到,這口惡氣想必已在宋定天胸口醞釀到幾近發酵的程度了。
「朝雲,柳朝雲!」連珠炮的叫嚷刮進她香閨。「他奶奶的!聞人獨傲把老子當傻子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砰地一聲,她的房門被抓狂的腳丫子一傢伙踹開來。
朝雲的胃已作怪了大半天,方才硬是多喝了幾杯溫水壓了下去,現在讓宋定天——不,是宋漢成的嗓音這麼一驚擾,害喜的症狀再度威脅著揭竿造反。
「天哥,你回來了?」她勉強自己堆起燦艷的甜笑迎接來人。「怎麼一進門就嚷得驚天動地的,金子呢?你找到多少?」
「去他的金子,老子連銀子也沒瞧見!」宋漢成破口大罵,長達兩個月的冤枉氣讓他再也顧不得繼續假扮哥哥的溫厚外表。「老子平白耗在浙江兩個月,從省東翻掘到省西,再省南挖掘到省北,整個他媽的省分全找透了,哪有什麼黃金的影子?」
「咦?我記得你明明提過是到福建尋黃金,怎麼會繞路到浙江去?」她索性裝憨裝個徹底。
宋漢成一時語塞。
「我……我們正是一路從福建找到浙江,卻連一塊金鎖片也沒挖著,所以才覺得光火呀!」他自認找到合理的藉口搪塞。「人倒給我說說看,老子依照你的意思好聲好氣地款待聞人獨傲,為什麼我照他的指示去挖寶,挖了半天反倒被人當成傻瓜,耍著好玩?」
「這你就要去質問聞人獨傲啦!我怎麼曉得?難不成還是我和他串通好欺瞞你不成?」她嬌嗔著賴坐回椅凳上。「說不定你早把黃金運進私自的庫房擱著了,故意想侵吞掉我的那一份,才編造這個兩手空空的說辭唬騙我。」
朝雲真不懂自己為何會沒看出宋漢成的冒牌身份。比起真正的宋定天,他暴躁、有勇無謀、修養差,標準的無賴老大一個,壓根兒沒有半絲哥哥的穩健寬厚。莫怪乎她初見面的當兒如此厭憎目前的「宋定天」。
宋定天平時對她溫和又善體人意,連重話也捨不得說上一句,幾曾大吼大叫讓她聽見過?想當初她拒絕解除婚約時,他還曾向她保證,日後若出現其他男子可以帶給她真正的幸福,他絕對會獻上滿心祝福,甘願退讓到一旁。這等高潔的胸襟,豈是小小宋漢成比擬得上的!她只要思及自己曾經把「宋定天」的美好名號冠在這無賴頭上,甚至腹誹了好些個難聽透頂的指控,心裡立時替天哥感覺到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