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有一個當然順位者,而且他對陰陽五行略有研究。」他氣定神閒地頷首。「誰?」
「我的八皇弟──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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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聖上罹患不治惡疾的宮間傳遍了朝廷內外。
由於惡疾迸發得相當猛急,過去三十多天,皇上已停止上朝聆斷國政,也無法接見任何人。目前國事暫時交付尚書和逸王處理。
太后為了替皇兒祈福,懿駕親臨金山嶺的黑龍寺,立誓求神拜禱到皇兒的龍體恢復康泰,才願意回宮。
文武百官心裡明白,聖上一旦崩逝,逸王必然會被擁戴為新任皇帝,因此也沒人膽敢出面指責逸王的僭越。更何況太后都不吭聲了,其它人還有什麼好說嘴的?
「原來朕已經一隻腳踏進棺材裡,怎麼我自個完全不知道?」仲修聽到路人的竊竊私語後,竟然還有心情說笑。
「現在該如何是好?」素問不禁彷徨。儘管他們已猜測到大法王便是逸王的化身,然而事實當真驗證了又是另一碼子事。
「咱們先趕赴黑龍寺探望我母后,如今她被逸王軟禁起來,鐵定滿肚子火。
」而他這苦命的孩兒只得眼巴巴地回到母親跟前,承歡膝下,任她盡情地光火他一頓來發洩怒氣。唉!有時他不免悲歎自己為何如此孝順。
「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吧?」
「嗯。」她點頭。七天前兩人離開黑炎教,他事先盜了十幾朵的金絲何首烏備用,因此她體內的毒性暫時被控制住。
「黑龍寺後院有一口山泉叫黑龍池,據說終年維持在勉強不結凍的冰溫狀態,屆時邀齊了聞人大哥和封小子相助,咱們可以試試尊師遺留下來的法子,看看是否可以將你經脈中的劇毒化解掉。」
「天下第一名捕和封致虛?可是,這會兒我們該上哪兒摸出那兩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她低垂著沮喪的小臉蛋。
「幹嘛憂愁找不到他們?」他綻出一臉「你很莫名其妙」的表情。「那兩人當然已經在黑龍寺會合,只等著我出面。」
「為什麼?」莫非仲修半途中曾與對方聯絡過,她忽略了?
「何謂『為什麼』?」他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荒謬。「我們向來都是這樣的。」
「『這樣』是怎樣?」她仍然迷糊。
「就是其中一個有麻煩,剩下兩個便會眼巴巴地跟上來湊熱鬧。唉!」說著,他也跟著沮喪起來。
光是應付母親大人就夠他頭痛了,更甭提他那兩位同父異母和異父異母又同母同……慘哉,連他自個兒也搞混了。
對了,差點忘記,這回來的人包準不只聞人和封小子,他漏算了這兩個魔頭都已經娶了女魔頭。
唉唉唉!仲修悲歎不已。相較之下,他寧願面對叛亂的八皇弟,起碼應付起來比會同這伙家人更輕鬆。
「他們一定會等著你,無論何時何地,是吧?」素問輕輕問道。
活了十九個年頭,她從未品嚐過這種毫無原由地信賴一個人的感覺──只憑著單純的默契,便能肯定對方永遠為你守候。
她不曉得仲修因何判定自己必會與兩位手足相見,她只知道,這種生死以托的手足之情,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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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嶺黑龍寺素來為天子向上蒼祈福、擺祭或求雨的定點,地位自然遠遠高過尋常的廟宇,因此除了皇親國戚,尋常百姓甚至連踏入山下大門的機會也不可得。黑龍寺盤踞了整座金山嶺的平頂,圍牆內部統共整建了九進的肅穆殿堂,東首的菩提寶院則為天子前來祭祀時落腳的睡榻。自從皇太后懿駕寺廟後,菩提寶院便成為深居簡出的臥閨──「深居簡出」的形容詞,以「軟禁」來代換毋寧更為恰當。
入夜子時,仲修偕同素問避過逸王調遣過來的守衛,悄悄潛進菩提寶院的禪房。
「噢。」她的步伐無法像往日一樣輕盈,腳尖頂翻了小徑畔的盆景。
「噤聲。」仲修攔腰環抱起她,又成為她現成的轎夫。
薄宣紙暈出柔黃的燈綵,太后顯然尚未就寢。兩人低伏在窗欞下,探查室內的動靜。
「太后,天候已經不早,您現在想安歇了嗎?」宮女低聲請示。
董蘭心嗯了一聲,鼻音透著慵懶嬌柔。
素問縮在仲修懷中暗忖,上回她縮躲在乾清宮牆角,並未真正看清皇太后的容顏,然而由這聲嬌柔的哼聲來判斷,太后的形貌必定不遜於嗓音的雅致。
「太后,奴婢給您燃一爐束馨可好?」另一名宮娥試圖討董蘭心的歡心。
「不用。」董蘭心回答得異常冷淡。「你們退下吧!咱家疲倦時自然會就寢。」
「還是……還是由奴婢來伺候您吧!」宮女囁嚅著。
「怎麼?八王爺吩咐你們必須將咱家看管得如此之緊,即便連享有片刻的獨處時光也不成嗎?」董蘭心的語氣蒙上一層薄慍。
「太后!」僕從們撲通跪成一團。「請太后息怒。」
「哼。」董蘭心冷冷地嘲諷道:「你們盡聽著反賊的旨意行事,連咱家也不放在眼裡了,是嗎?」
「奴控們也只是聽命行事,望太后恕罪。」咚咚的叩頭聲交織成協調的韻律。求饒戲碼繼續演下去可就沒完沒了。
仲修撮唇,悠然噓出酷肖夜鶯的啼鳴聲。
嘰唧、嘰唧、嘰唧──房內,太后突然發話,而且明顯地放軟了語氣。「罷了,哀家疲勞了一整日,這會兒也該歇息了,你們退下吧!今夜沒必要留守在禪房外伺候。」
「遵旨。」僕從們如蒙大赦,慌慌張張地倒退出禪房。「奴婢告退。」
三道身影步入月光下,回身推上樺木門,而後快速地離開。
直到確定監視者已經遠去,不會再回返,窗欞方才輕巧地推出一道小縫,董蘭心冷艷絕倫的臉龐顯露在銀光下。
「毛頭?」
第一聲輕呼就喚掉他滿身的男子氣概。
「娘,你何時才能改掉叫我小名的習慣?」他嘀嘀咕咕地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