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茶?三名旁聽者同時觸動敏銳的危險感應,尤其是仲修。
來了,來了!他暗歎。
掌櫃的已經懶得再與她瞎纏,旋即取來她要的東西。
「您的參茶。」多做事、少說話,方為長命保身的上上策。
「喂,你這算什麼破茶壺呀!」她又想找麻煩。
當然囉!掌櫃的告訴自己,她連微不足道的筷子都能挑三揀四,遑論一把比兩根竹筷顯眼的陶壺。
「客倌有何高見?」他翻個白眼。
「參茶必須用白玉壺盛裝,才能喝出上等的美味,不過你這間破店想來不可能收藏著白玉壺……」索間矯裝出一副深思的表情。「這樣吧!你拿一隻白瓷杯過來。」
好啦!再傻的傢伙也該明白,仲修大爺這回真的慘了!怒火正熾的婦道人家報仇來了。
他揚起可憐兮兮的眼神向對桌的老哥求助。聞人夫婦只能回他一記「明天陽光依然燦爛」的安慰視線,曾素問不會當真毒斃他,頂多讓他捱受一頓頭發暈、肚絞痛的活罪而已。
「瓷杯來了。」掌櫃的台詞越來越少。
素問接過瓷杯。「啊,我的錦帕弄髒了。」而後,有點污穢地、違反健康原則地,她掏出一條沾滿塵沙的手巾,任它飄進陶壺裡。她輕輕搓揉幾下,擰乾,手巾恢復原有的色澤,而黃澄澄的參茶也當場攪和成不透明的褐漿。
皓腕倒出一杯「十全大補湯」,遞給掌櫃的。「喏,給你。」
「我不渴。」店家拚命搖手。「士」可殺、不可辱,賣茶人「士」也一樣。
「廢話,你配喝本姑娘玉手親自斟倒的參茶嗎?」素問白了他一眼。「替我端過去給那位公子。」
仲修的臉色霎時轉成青黑。他必須經過這一番「噁心」瀝血的試煉嗎?
「嗯哼──」閒人獨傲輕輕咳嗽一下,手足天性讓他不忍心目睹弟弟即將吃癟的窘狀。
仲修緩緩起身,決定他不能繼續保持靜默。非常時期,唯有採取非常手段!
「素問,你先聽我說幾句話好嗎?」他溫和冷靜地開口。
「待你飲盡這杯參茶再說。」她拒絕瞟往受害人的方向。
起碼她還願意回復他的請求,有問有答,這已經算有進步了,仲修感到非常安慰,也非常確定自己應該施加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蠻力。
「既然如此……」他搖頭歎息。「各位,恕在下失陪。」
他想上哪兒去?素問心中一凜。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抹迅疾的閃光突然迎面撲向她的面門。
「喂!你幹什麼──呀!」她的纖腰被強壯的鐵臂環住,嬌軀輕盈地往上躍出去。
啪!棚頂被他們鑽穿了兩尺左右的大洞,登時讓凝波茶亭鑿「頂」借光。
「不要!你放我下去!我不管,不聽──啊!」
「再吵我鬆手了。」頭頂上傳來他半真半假的威脅。「不,不,不要放開我!」她嚇壞了,緊緊埋進他肩窩裡。
殺千刀的傢伙!居然仗著自己輕功了得,摟著她竄上凝波茶亭的旗竿頂端。
二十餘尺的高度,只有竿頂的小小圓球可以立足。
和風吹拂過來,他故意晃蕩地跟著風勢擺動,分明有意恐嚇她。
「我總算得到你的注意力了吧?」仲修再度印證「強權威勢」的好用程度。
「卑鄙!使用蠻力,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放我下去──哇!抱緊一點,我快跌下去了。」她驚慌得哇啦哇啦大叫。
他又好氣又好笑。突擊伎倆暫時告捷,他最好趁著曾丫頭尚未擬出其它反攻計畫,趕緊完成使命。
「素問,母后當真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試圖護衛我而已。方法雖然錯誤,但天下父母心,你總不能責怪她太久,對不?」
「那關我什麼事?」素問忽然發覺腰際的力量放鬆了幾分。「好好好,關我很多事,隨你高興如何牽扯都成。」
該死!卑劣小人!
「否則你希望我如何處置?」仲修必須遊說得她心平氣服。
「我才不希罕你處置任何人,只要你放我走,再也不要理我。」素問怒瞪他。
「你體內殘留的餘毒該怎麼辦?」
「不干你的事……呀!好嘛!全幹你的事可不可以?」人在懷抱中,不得不低頭。
「瞧在我的面子上,別再計較母后的錯了,好嗎?我保證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計謀。」他乘機偷香,懺悔的唇移游著她的三千煩惱絲。
「……還『日後』呢!我一介平民女子,哪敢高攀皇上?你理我做什麼?」
她搖晃著螓首,卻甩脫不掉他的糾纏。「深宮內院還煩憂找不著合適的女人嗎?
去找你的後宮佳麗呀!去找你的宮女侍妾呀!以後少來煩我。」敢情她生悶氣的對象不只母后,尚包括一大堆素未謀面的娘子軍?!
仲修啼笑皆非。「什麼後宮佳麗、侍妾的?你少胡思亂想了。」
「我才不信你的後宮一個女人也沒有。」去騙呆子吧!
「有又如何?我從來就沒有親近過那群女眷!」他深邃的黑眸,緊緊攫住她的視線,不容她迴避。「只有你一個,我的心頭向來只有你一個,你明白的。」
「我怎麼會明白?」奇異的紅潮刷衝著她的臉頰。
她就說他該死嘛!竟然選在眾目睽睽的場合向她訴情。
「若非為了你,我千里迢迢親自追趕到貴州做什麼?宮內駐守的幾千名御探難道全是養來吃閒飯的?若是不愛你,隨你要死要活,與我有什麼打緊,我何必比你自己更關切緊張?若非袒護你,我放下一切正務,甚至不惜將母后遠遣到麟蘿宮,眼巴巴趕出來探訪你的下落,為的又是什麼?」仲修簡直被她的盲目遲頓整治得差點暈倒。
「什麼?」素問瞪大晶亮水靈的圓眸。「你……你把太后……」
「弄到遙遠的汀洲行館去了。」他歎口無奈的長氣。「因為我認為她需要冷靜下來,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曾立誓不讓任何外力傷及他真摯關愛的人,包含親人、朋友、愛侶,即使「外力」等於「母后」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