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因為觀止師父心中十分肯定那名逃犯早被了結性命,連屍身都挖好大坑埋得妥妥貼貼,所以我這謊話在你面前才會這麼快露出破綻?」
「你胡說什麼?!」觀止怒斥,面露青筋。
「是胡說嗎?」穆開微揚眉冷笑了笑。「昨日深夜,寶華寺後山可不平靜啊,有輛三輪推車偷偷摸摸從寺里拉往後山,推車上載著三具屍體,要埋好那三具屍體,著實費了好大功夫不是嗎?可惜啊,觀止師父以為埋得妥當,卻不知『六扇門』連日盯梢,終於盯出你這一朵花兒來了。」
太后等人臉色大變,觀止近不惑之年仍保養得宜的臉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圓德大師終於顫巍巍地起身,啞著聲問:「觀止……觀真和觀戒呢?你大師兄和二師兄為什麼不見了?他們倆一早就不見人影,寺中無人能說個明白,你說,他們去哪兒了?」
觀止微瞇雙目,抿嘴不語。
此刻,堂下同樣是「觀」字輩的一位年輕師父忽地站起,脆聲安撫道:「師父,觀欽知道大師兄和二師兄在哪兒,觀欽去喊他們過來,我這就去!」
「誰都不許走!」穆開微凜聲陡迸。
同一時分,她掌中「颼」一聲擲出飛刀暗器,亮晃晃的飛刀就「咄」的一響插在觀欽剛踏出的腳尖前。
她注視著堂下「觀」字輩的眾位,暗暗深吸了口氣才道:「圓德大師,昨夜我的人將後山那個大坑挖開,除了大理寺那名逃犯,餘下兩具屍體正是貴寺的那兩位師父。要想將三具大男人的屍體拉進深山裡埋了,且不驚動您、不驚動貴寺眾僧,大師以為單靠觀止師父一位就輕易能辦到嗎?」
聽到這兒,圓德大師雙膝又軟,再次跌坐,訥訥無法成聲。
太后此時也大致弄明白這一切了,威儀上身,怒到一袖重重拍在軟墊上。「膽大包天!喪心病狂!這寶華寺都成什麼地兒了?你、你……呃……你們……你們一個個站起身……想幹什麼?!」
堂下五位「觀」字輩的師父,觀止和觀欽立定不動,餘下的「三觀」則慢悠悠地、一個接著一個默然地從蒲團上起身,陰沉著面龐注視今日上山的貴人們,便像是在回應穆開微方才問的——單靠一人無法輕易辦到的活兒,若五人齊心協力,自然輕易能為。
講經堂中靜了會兒,觀止看向軟腿癱坐的圓德大師,語氣無比虔誠。「師父,咱們幾個都是為了您,更為這寶華寺的名傳千古、恆久盛世。觀真和觀戒兩位師兄不能明白的,他們發現那逃犯,發現更多不該發現的,咱們幾個當真不願動手,但為了將來一切,只能忍痛將他們倆捨了。」
圓德大師老淚盈眶,搖首喃喃。「孽徒……孽徒啊……這都做了什麼……」
即在此際,原先假裝要出去找人的觀欽忽地從袖中掏出一根火棒,他矮下身,將火棒引線朝地上重重一刷,立時點燃。
「放下!」穆開微眼角餘光一瞥,飛刀暗器再發。
豈料觀欽唇現詭笑,不閃不避,任那把飛刀削去兩指仍高舉不放,火棒爆出花火,那道爍光瞬間衝破屋頂,在高高天際上「砰」的一聲炸開。
看來是做為聯繫之用的小火炮,表示寶華寺中還有他們的人。
穆開微拔刀出鞘,劍刀輝芒凌霜迫雪,映照她此刻凜寒的面容,更映出眸底兩潭冽淵。
能進到講經堂近身服侍貴人的宮人和宮女不出十人,此時已慌成一團。
兩名宮人邊張聲嚷嚷邊往外衝,還沒能把外頭的侍衛喊進來,已被七觀中行四的觀基一腳踢昏,瞧他出腿起落堪稱無影,竟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幾是同時,講經堂外掀起騷動,觀欽放出的沖天火炮起了效用,寺中同夥正與近百名的皇家侍衛軍短兵相接,刀械相交聲伴隨叫囂聲響,將整座講經堂完全環繞,宛若敵人從四面八方湧來,令堂中貴人們無一處可逃。
「太后!太后——」、「太后娘娘您別急、別急啊!」、「小璃,李太醫給的那藍瓶子藥丸,快啊!」、「在這兒在這兒!」、「快倒出一丸給太后服下!還有紫色草藥瓶,快打開!」、「是、是!嗚……」
穆開微沉靜聽著身後那一陣忙亂,目光始終盯著堂下的五觀。
她大致能瞧出,眼前年紀最長的觀止和最年輕的觀欽不似識武之人,但觀基與餘下兩位不是容易對付的,若他們三人聯手……她有幾分勝算?
忽而,一道微沉卻徐和的男子嗓音響起——
「小璃,把草藥瓶給本王,讓本王親自來。」
那聲音一出,似在瞬間將慌亂抑下,穆開微不禁側首迅速瞥了一眼。
她瞥見太后正倚在皇孫康王爺的胸前,嗅著宮女開了封後交到康王手中的一瓶草藥。太后並未暈厥,但形容虛弱,而康王爺……她居高臨下只看到他垂首的腦袋瓜和一大把以白玉珠冠作束、垂蕩在肩背上的如緞青絲。
「小穆子……小穆子……」太后邊嗅著草藥,邊讓宮女們撫著背心、掐按虎口穴位,她抬眼,幽幽喚出聲。
穆開微頷首應道:「且避在微臣身後,莫驚。」
她話音未竟,觀基領著行五、行六的兩個師弟已然出手,招式奇巧。
她能猜出對方的想法,事已至此,無可挽救,最好的辦法便是將皇家兩位貴人挾持到手,有太后和康王這兩張天王牌護身,攤在明面兒上再來慢慢與朝廷談判,不信掙不到一條活路。
不過她能拖,他們卻拖不得。
她將手中劍刀使得迅捷無比,流轉出一道道凌厲輝芒。
對方三人左突右衝,上中下三路聯手猛進,她仗著兵器銳不可當、劍招與刀式變化並用,硬是架開舖天蓋地般的一輪狠攻。
「刀!」這一邊,觀止不知從堂中何處取出兵器,也許寶華寺各座佛堂和書閣裡都預藏了。他將大刀拋給觀基他們三人,與剛紮緊傷口止了血的觀欽一人一邊攙起圓德大師,後者似驚呆、似絕望,身軀癱軟如泥,幾是被拖著往門邊帶,口中唸唸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