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嫂詞窮,錢管家便默默地接棒說了:
「陳嫂的意思是不是,每個女人的心裡都有一份自卑感,渴望被愛的同時,也懷疑自己如何能得到這份愛?是不是,太太雖然知道先生愛她,可卻不明白先生是怎麼愛上她的?太太表面上看起來很獨立,可也許她心裡也有一份對愛情的自卑……」
沒等錢管家把陳嫂的意思說完,陸靜深已長歎出聲:「是我不好……」
他錯了,錯在當他急切地對寧海表明自己情感的同時,確實沒有去關注寧海心裡是不是真的住了一個,必須緩緩安慰、細細安撫的小小女孩。
他錯在,當寧海那麼蠻橫地介入他的生命,為他帶來希望和溫暖的同時,他沒有留意到,她心裡也有一塊磕得人痛的尖銳角落。
是以,他的愛反讓她豎起防衛,像刺蝟般傷人又傷己。
思及此,陸靜深責怪自己太過粗心、太急切。
可這個嚴重的誤區,他卻在事情發生三天後才發現。
會不會,為時太晚?
也是在三天前,一向與他並不親近的三叔陸正荀登門拜訪。他的來意很清楚,就是希望陸靜深能支持他當天海的董事長。
陸正荀身為企業家的富二代,在老頭子三個兒子裡,一向是最不被看重的。是以在陸靜深的父親陸正華過世後,家族裡一部份的權力落到陸正英手裡,但大權還是被老頭子攬在乎裡,直到近幾年老頭子身體出狀況了,才放權給陸靜深這一代,但家族間的明爭暗鬥卻從未平息,也不可能平息,內部的問題太多了……
陸靜深甚至懷疑,老頭子故意把股份給他,便是為了不讓他跟陸雲鎖握手言和。祖父陸天灝白手起家,他篤信競爭會帶來進步,倘若他一直懷抱著這想法,陸靜深毫不懷疑他會非常樂見他們這些小輩成天鬥來鬥去。
陸靜深雖然比陸雲鎖晚幾個月出生。卻是陸家長孫。從小就被當成集團接班人撫養。年少時的他,過得並不快樂,唯一快樂的時光都是偶然遇見姨母的片刻。
他曾經認為,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關心他的親人……那個人必定是杜瑪莉無疑。當然,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與姨母的關係……然而有些事情不一定得追出真相才叫圓滿。因為,倘若真相比謊言殘酷,那麼陸靜深不怪姨母何以始終不曾對他透露有關他身世的隻字片語。如果姨母真是帶著不想說的秘密溘然長逝,那麼他,尊重她的決定。
由於跟三叔一向話不投機,是以在三叔試探性地表明來意後,陸靜深只是笑笑地敷衍道:「當然,我會做出對我而言最有利的決定。」
三叔八成認為所謂「最有利的決定」便是與他聯手扳倒現任經營者,便欣然離開了。
送客後,陸靜深本想繼續撥寧海的電話——他就不信她能一直關機,她總會開機收收簡訊、聽聽留言的吧——就算打不通,他也要把她的語音信箱灌爆,好讓她知道,他是真的不願意她走。他要她回來,陪在他身邊,一輩子。
然而陸正荀離開沒多久,又有不速之客來訪。
他聽錢管家去應門,而後訝異地喚了聲:「孫小姐?」
一聽是孫霏,陸靜深收起手機,低低歎了一口氣,大概猜得出她的來意。
是為了雲鎖吧……
陸雲鎖是他生命裡的一根刺.他們念同一所幼稚園、讀同一所小學、進同一所國中,直升同一所高中,並且「不負眾望」地又考上同一所大學,然後,遇見同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現在人們叫她「孫霏」。
一次巧合,單純只是巧合;兩次單純的巧合,便組成了偶然;三次以上的巧合,就是命運捉弄了。他、陸雲鎖、孫霏,他們三個人可說被命運捉弄個徹底。
孫霏站在陸靜深面前,盯著他半晌後,笑問:「學長,你失戀了?否則看起來一臉失魂落魄的。寧海呢?」
陸靜深清了清喉嚨,回答:「我沒失戀。只是弄丟了一個老婆。」下意識裡,他不相信寧海對他沒有半點感覺。所以他沒有失戀,他只是……暫時失去她。
眨了眨眼,孫霏竟笑了出聲。
「落井下石?」他不高興地挑起眉。
「不是。」孫霏掩著嘴,低低笑道:「只是很久沒看到學長這麼可愛的表情了。」
「你覺得被老婆拋棄的怨夫『很可愛』?」這還不是落井下石!
「哈哈……抱、抱歉,哈呵……」孫霏忍俊不住,沒半點名模氣質地噴笑出聲。
「名模可以笑得這麼沒氣質嗎?」
深吸幾口大氣,總算止住了笑,孫霏這才優雅地揩了揩眼角的笑淚道:「看來,寧海真的讓你重新活過來了,學長,我很為你高興。」
陸靜深露出一絲苦笑。「可惜她也隨時都能讓我再死一次。」
如果她再不回來的話,他會想念她,想念到死;如果她永遠不回來了,那麼他會心碎而死。他不肯定自己會死在哪一種狀況下,但肯定都不會太好過。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孫霏關切地問。
陸靜深略去旁枝末節,只將寧海的離開說了個大概。會肯對他人說,也是因為希望多瞭解一點寧海心裡的想法。同是女性,孫霏也許可以給他一點建議,讓他有機會找回寧海。
沒想到孫霏競回答:「可惜沒辦法給學長什麼有用的意見。我也是來說再見的。」
他微怔。「你跟他……」陸雲鎖最近又做了什麼混帳事,讓孫霏的語氣聽起來這麼灰心?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累了……」拍了拍臉頰,孫霏微有落寞地笑道:「我這趟來,除了說再見外,還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學長可以答應我。」
「你說說看。」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無理,也很不上道,但那個人為了保住天海的經營權,已經下了很多工夫,他很努力,學長你能不能幫幫他?不,你現在不用給我答案,不管學長做什麼決定都沒有關係,我總歸是替我自己為他求你一回,好教我心裡過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