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將弟弟空降進天海最賺錢的航運公司裡工作,在二叔陸正英的手下當特助,應該會很忙才對,怎麼有空一早過來?
「我今天請了半天特休。」陸靜雨道。
「工作很辛苦吧?」陸靜深非常清楚他二叔在公事上的嚴厲。陸雲鎖的工作能力有泰半是被他自己的父親給磨出來的。
「還好,二叔很照顧我。」
「那就好,多跟他學習,以後一定可以獨當一面。」
「嗯,我知道。」
寧海站在陸靜深身旁,靜靜地觀察著這對兄弟。
這兩兄弟站在一起,身形看起來頗為相似。話說回來,陸家男人個個都生得英挺,差別只在氣質上頭。
原以為陸靜雨眉目神似陸靜深,可在見過陸雲鎖後,又覺得他跟陸雲鎖甚至更為相似,相似到,假使說陸靜雨跟陸雲鎖才是親兄弟,或許也不會有人懷疑……
假設陸靜深有可能不是杜蘭笙的兒子,陸靜雨當然也有可能不是陸靜深的父親所出……這離奇的想法一躍上心頭,寧海便猛然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應該不可能。
然而她太過清楚,愈是不可能的事,就愈有可能發生。一旦往那方向想去,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所以,是因為如此,杜蘭笙才會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偏袒的那麼明顯,又那麼地憎恨著她的長子?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陸雲鎖才會一再搶奪陸靜深的一切,只因他或許也知情?
而瑪莉甘願帶著這個秘密一起埋進塵土,或許是因為一旦揭穿開來會傷害太多人?
再加上,陸靜深的祖父說陸家虧欠瑪莉的那一番話……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寧海倏地伸手按住胸口,不敢再臆測下去。
勉強收回心思,看著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
不管這對兄弟的父母親到底是誰,陸靜雨對陸靜深的維護與在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寧海知道,在一堆借口之下,這年輕人只是想來關心他的兄長;而這一點,陸靜深也明白。
想了想,她走到野餐籃旁,抖開那塊愛心野餐巾,再將籃子裡的早餐拿出來擺好。大功告成後,她雙手插著腰喊道:
「親愛的老公,你不餓嗎?快來吃早餐吧。」
陸靜深下巴一緊,站在原地不動如山。雖也明白這不過是在作戲給靜雨看,但實在不習慣總是喊他全名的寧海突然喚他一聲「老公」。
「小叔一起來吧,別老站著講話,你不頭暈,我看了都暈了。」寧海又道。
陸靜雨嘴唇一動,咧嘴笑了,看著寧海挽著陸靜深的手一起坐在野餐巾上。他恭敬不如從命,也跟著坐了下來。
陳嫂的手藝他是知道的。早餐很豐盛,都是大哥愛吃的。他挑了一塊蔬菜火腿三明治,捧著一杯寧海倒給他的柳橙汁,一邊吃,一邊看寧海與陸靜深的互動。
對這樁來得太過突然的婚姻,本來還有點不太放心的他,特地請假過來探訪,卻沒想到這對夫妻會相處得這麼融洽。
看來,當初寧海說她是真心愛著大哥的話,是真的。
太好了。他欣喜地想。
「嘗一口這個。」寧海將一個奶油餐包送到陸靜深嘴邊,促他張開嘴咬一口。
料想寧海是在作戲給陸靜雨看,陸靜深勉強配合,不料她竟餵上了癮,將他當成了動物園裡的獅子,又將半個白煮蛋、蘿蔔糕、牛角麵包陸續塞進他嘴裡。
他被塞了滿嘴的食物,連話都講不出來。
陸靜雨看著寧海溫柔體貼的表現,忍不住眉開眼笑地道:
「嫂嫂真寵大哥。」
「噗——」陸靜深當場噴出一口柳橙汁。
寧海先是怔了一下,而後趕緊提起餐巾紙替陸靜深擦去臉上沾到的柳橙汁。
她一邊擦,一邊掩飾自己那短暫的錯愕。
陸靜深嘴巴先是被寧海塞滿食物,現下則是又嗆又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反駁,只能懊惱地「瞪」著寧海。
陸靜雨渾然不覺異狀,他忍不住又講了一次。「真沒想到嫂嫂會這麼寵大哥呢。」
一陣尷尬。
片刻,寧海收拾好混亂,乾笑了聲說:「我不寵,誰寵?」
說是這麼說,可當這事被人從旁點出時,寧海心裡頓時有些不自在。心思畢竟是極敏銳的,幾乎是立刻便明白過來。
是了,這陣子她到底在做什麼呀?她雖然嫁給了陸靜深,可卻不是來寵他的。
這間大宅裡,錢管家自是不用說了,陳嫂也好、劉叔也好,當然還有王司機,每個人都因為主人的失明而分外寵溺著他。
山中大宅彷彿是人間的樂園,阻絕了外在世界的醜惡。
陸靜深看不見,卻仍然能像個時裝雜誌上的男模那樣,衣裝筆挺,不顯一絲狼狽,這自然是錢管家的功勞。
他看不見,卻無礙他想去哪就去哪,行動自如,是因為有王司機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傳隨到。
他看不見,但嘴仍然刁極。陳嫂挖空心思照顧他的胃,偶爾他鬧脾氣不吃飯,還會特別為他煮消夜。
他看不見,但花園裡依然盛開著美麗的花。園丁劉叔總在花園中神出鬼沒,三不五時還會偷聽她跟花講話。
是了,陸靜深也許看不見,卻仍擁有許多雙眼睛。
可若有一天,這些眼睛都不見了呢?
如果沒有錢管家等人陪伴,他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男人……有著她沒預期到的魅力,讓她差點也要跟著旁人一起寵溺他……
然而最最不能寵他的人,便是她自己。
畢竟她不可能永遠陪在他身邊……
是的,他們結婚了。可當初許下婚誓時,她就沒抱著一輩子的打算……儘管答應了瑪莉要努力讓雙方都得到幸福,但下意識裡,她仍然認為這不過是一次有期限的權宜婚姻。
先前譚傑諾問她的話突然躍上心頭——
「你什麼時候回來?」
看來她是差一點忘了,她這「假期」是有期限的。
凝神過來,寧海看著陸靜深微上彎的唇角,心,驀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