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窗裡,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只有紗輕揚。
她有些悵然,不覺歎了口氣。
「瞧什麼?」
熟悉低沉的嗓音,忽地在耳畔響起,她嚇了一跳,抽了口氣,壓心回首,看見那男人就在身後。
「找我?」
男人輕佻左眉,垂眼瞅著她。
「我……呃……」沒想到會被他逮個正著,她面紅耳赤的,瞧著眼前的男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腦袋裡一片空白。
「吃了嗎?」他再問。
「沒……」因為驚嚇過度,她無法思考,只能紅著臉,虛弱的回。
「正好,上回誤了你的約,今日一塊兒用餐吧。」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那男人已逕自往前走去,完全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她呆了一呆,眼看他一下子就越過了大街,就要走進當鋪裡,她只好快步跟上。
朝奉見他掀簾入門,身後還跟著她,半句也沒吭上一句,只迅速前來幫忙打開通往樓上的閘門。
他信步上了樓,她遲疑了一下,紅著臉,硬著頭皮再跟上,也不敢多看那朝奉一眼。
上了二樓,他繼續往裡走,進了一間房,她忐忑不安的來到門邊,看見他脫了鞋,在靠窗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
羅漢床上有一黑幽幽的紫檀炕幾,炕幾上擱著一小鐵爐,爐上擱著同款的鐵壺,壺嘴還冒著氤氳白煙,散發著溫暖清甜的茶香。
他提起鐵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看到她仍傻站在門邊,劍眉又挑。
「你要進來,還是出去?」
她臉又一紅,深吸口氣,走了進去。
雖然說孤男寡女的,但她在外走跳做買賣也快一年了,現在才害羞也太矯情,再說這男人若想對她做什麼,也不會等現在。
她走上前去,在羅漢床的另一頭坐了下來,一臉鎮定的學他一般,脫了鞋,掀抱上床盤腿坐好。
他倒完了自己的茶就把鐵壺放下,自顧自的開始翻閱堆迭在几上的帳本,一點要為她倒茶的意思也沒有,一時間,她有些尷尬,可繼續這樣坐著也很怪,她乾脆自己動手倒茶。
「最近生意不錯?」他眼也不抬的問。
「托您的福。」她偷瞅著他,客氣的說。
「找我什麼事?」他翻過一頁帳本,再問。
「我沒——」她紅著臉反駁。
他抬起了眼,再挑眉。
她臉更紅,只能道:「我只是剛好經過,我來繳月錢……我是說買平安符。」
他瞅著她,道:「那是月錢沒錯,這座城裡需要規矩。」
「嗯,我知道。」
他沒再看她,只繼續低頭查看帳本,她仍有些緊張,不敢看他,視線溜到了窗外,這兒不面向街上,是對著中庭天井,這天井不大,當初開這天井,想來只為借光透氣,讓這兒顯得十分安靜。
不一會兒,兩位小僕送了兩份午膳上來。
她不見他有交代,可顯然那朝奉很清楚她也會一起用餐。
那午膳十分簡單,她瞧著有些驚訝,上回他在香滿樓點了那麼多菜,她還以為他平常總是大魚大肉,可眼前就是簡單的菜一盤、肉一盤,飯兩碗,湯一份,然後就沒了。
他放下了手中帳本,拿起烏木長筷,端著飯碗開始吃飯。
既然是被叫來吃飯的,她只能照做,乖乖還完這餐飯約,飯菜一入口,她還小小楞了一下,這白米飯煮得晶瑩剔透,入口不粘不膩,軟硬適中,還真的是好吃,想來還是特別挑了上好的米,專人為他煮上的。
見她停筷在那兒,看著飯碗裡的白飯若有所思,他張嘴開口。
「怎麼?」
「沒,」她扯了下嘴角,沒多想就道:「小時在家,以為自己吃得挺好,後來到了大宅,才知道只是普通,等出了自家小院,在外奔波,吃了些外食粗糧,方領悟什麼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自個兒還是吃得挺不錯的。」
他瞅著她,淡淡扔出一句:「你喜歡當男人?」
她一怔,抬頭看他。
眼前的男人只是瞅著她再次挑眉,無聲強調他的問題。
「喜歡。」她深吸口氣,坦承道:「男人什麼事也可以做,若我真是個男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就不需要煩惱這麼多。」
他用那雙深黑的瞳眸看著她,看得她心頭一陣亂跳,小臉驀然紅了起來,可她沒有閃避他的視線。
然後,他點點頭,低頭重新吃飯,沒再多說什麼。
他灼人的視線一挪開,她才鬆了口氣,低頭跟著繼續吃飯。
飯後,他的隨從墨離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撤去了桌上的碗盤,送上了筆墨,他提筆開始在本子上寫了起來,好似又忘了她的存在。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霏霏細雨,她知自己該走了,幾次想起身,卻找不到開口的時機,他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上許多本子,在她試圖站起時,又有人送來飯後水果和茶點,一再擋住了她下羅漢床的位置,吃飽之後,涼風又陣陣徐來,她坐著坐著,疲倦悄悄湧現,在外奔波了一早上,現下吃飽喝足,讓眼皮子忍不住垂了下來。
這羅漢床上鋪著坐褥,後頭還有靠枕,坐起來十分舒適,教她昏昏欲睡。
她很努力的撐著,卻還是想睡,不禁悄悄往窗框那兒倚靠,那感覺真的好多了,讓她忍不住偷偷抬手支著小臉。
小雨淅瀝瀝的下著。
風好涼。
這夏日難得的陣雨,消了大地些許暑氣。
眼前的男人仍在寫字,他的字十分潦草,幾乎難以辨認,卻莫名好看,有一種奇怪的率性,像風一般。
她閉了一下眼,又一下。
下一剎,她就不小心睡著了。
再醒來,雨已停了。
眼前的男人,仍在寫,頭也不抬的。
發現自己不小心睡著了,她窘迫的忙直起身子,這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件白色的外衣,她瞬間更窘,紅霞再次飛上雙頰。
難怪感覺這麼暖。
這衣是他的,她知道,那上頭有他的味道。
她羞窘的褪下那件披著的外衣,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幸好旁邊那些像蜜蜂般繞個不停的僕人們終於不再出現,她趕緊趁機下地穿鞋,邊匆匆和他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