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挑眉,才要張嘴,她已舉起了手,再開口。
「不過——」她不貪他的錢,但這是生意,所以她正色看著眼前的男人,道:「從我手中出去的布匹,雖然不是全城最好的,但品質絕對不差,如果只是一次買斷的生意,我不需要,但你若想做長期的買賣,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她不是笨蛋,可不會因為面子問題,就錯失這買賣的機會。
坐在紫檀茶几後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問。
「你還想繼續這買賣?」
她點頭,告訴他:「江南織造的棉布既便宜又好,城裡有不少大老闆收了布,全透過大運河往北送往京裡銷,江南的棉布在那兒的價格很好,這是可以做的生意,我相信你比我還清楚。可若要做,我想找個可以長期合作的對象。」
他瞅著她,半晌,開口。
「告訴我,如果我不收你這貨,你打算怎麼做?」
她眼也不眨的吐出四個字。
「認賠殺出。」
他一怔,黑眸微亮,指出:「或許我可以等到你認賠殺出後,再收貨。」
「嗯,或許。」她看著他,坦然道:「你也可以等等看。」
他瞅著她,笑了。
那笑,從他嘴角,擴散到黑瞳之中,讓他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笑聲從他胸腔而起,溜出了薄唇,充塞一室。
從沒見這男人笑過,真笑過,她一時看傻了眼,一顆心怦然直跳,只能傻看著眼前這男人笑著提筆沾了點墨,從旁抽出一張紙,寫下幾行字,推過來給她。
她低頭一瞧,才發現那是一隻合同,而且他非但願意先給她三成的貨錢,最終的交易價格,還比市面上要多了一成。
溫柔驚訝的匆匆抬首,只見他看著她說。
「先從一年開始,你若做得好,就依這合同展延。」
說著,他把毛筆遞給她。
「這價格,你若覺得沒問題,就簽吧。」
「為什麼?」她看著眼前的男人,還是忍不住問:「我確實有可能得認賠殺出的。」事實上,是極大可能。
「或許,」他黑瞳帶笑的看著她,道:「但我不認為我等得到你認賠殺出。」
這是一句稱讚。
眼前男人的肯定,不知為何,比手上的價格還讓她受用,剎那間整顆心熱了起來,不禁也笑開了嘴。
她伸手接過了那支筆,在那一紙合同上,簽下了名。
他在她簽好那紙合同後,朝她伸出了手。
沒有想,她伸出小手,下一剎,只感覺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小手。
「溫老闆,以後就看你了。」
這一句老闆,叫得她更加心花怒放。
「托您的福。」
聽到這話,他又笑,可這回那笑,不帶半點嘲諷。
止不住的笑意,上了熱紅的臉,看著他,她無法克制的回以開心的笑。
暖風輕輕,徐來,拂過。
他鬆開了手,她依依不捨的收回手,可直到她回到家,都能感覺到他大手覆握住她的溫暖。
那暖意,裹著心,一直裹著,讓她睡著了也將兩手交握在心口。
這一季夏,好似一眨眼便過去了。
秋來,又走。
一日醒來,滿城已被白雪覆蓋。
她的買賣,越做越火,那船棉籽,順利做成了棉布,中間雖然有些波折,但最後她仍化險為夷,昨日所有的布匹都已上了船,今早順利北上出貨了。
昨夜,她睡了幾個月來的第一場好覺,一早起來,明明可以再多睡一點,卻莫名的手癢,想做些什麼。
她在屋子裡晃悠了一陣,看見院子裡那垂掛在樹上的果子,一時興起,就摘了一包袱,興沖沖的請陸義載她進了城。
半年過去,她早已習慣進出當鋪,朝奉對她的出 入也早習以為常。
見她掀簾進門,李朝奉立刻上前為她開通往樓上閛門的鎖。
她從包袱裡掏出兩顆橘紅色的柿子,遞給了他。
「李爺,這柿子你拿著吃,清熱、潤肺,止咳化痰的。」前陣子他著了風寒,後來雖然好了,卻咳個不停,她早上起來看見樹梢上的柿子,就順便帶來了。
「溫爺,您太客氣了,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
「沒破費,」她笑了笑,「這我家後院里長的,您別嫌棄就好。」
「既然如此,那李某就厚著臉收下了。」李朝奉收下了柿子,幫她開了門,再重新上鎖。
她提著包袱上了樓,穿過那長廊,推開那房門,在那已經開始變得熟悉的羅漢床上見著了那個男人,但今天,他不是一個人。
那房裡,還有另外兩個人,除了墨離,還有一名女子。
女子不是別人,是迎春閣的花魁,柳如春。
那花魁穿著一件五彩百褶繡花裙,坐在羅漢床上,就在她平常會坐的那地方,手上套著暖手筒,斜倚在几上,看起來莫名怡然自得,窗外的飛雪,襯得那女人美得像天仙一樣。
她見狀,楞了一楞,莫名有些不知名的什麼冒了出來,堵在心口上。
她才推門,門內的三人就停止了對話,同時朝她看來。
她僵站在門邊,看著那兩男一女,瞬間有些尷尬,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應該要敲門,她欲退出門,又覺得這樣很怪,慌亂中只能匆匆道。
「呃……抱歉……呃、我……這我家柿子,天冷,挺好吃的,可以清肺止咳,陸義在樓下等我,我先告辭了。」
她扯著笑,邊說邊慌張的將那包袱擱在桌上,跟著沒等人開口,就迅速擺擺手轉身離開,那女人將纖纖玉指從暖手筒裡抽了出來,好像開口輕聲細語的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也沒有停下來。
說真的,她連自己說了些什麼都不是很清楚。
腦袋裡莫名亂烘烘的,就是熱。
她快步下了樓,李朝奉奇怪她怎麼這麼快就下來,她只隨便講了些什麼,當他開了鎖把門打開,她立刻走了出去,上街後,她發力交換雙腳,幾乎忍不住跑了起來,然後下一剎,她就整個人失足趴跌在雪中。
雪不深,才下了一晚而已。
她摔得很疼,擦破了手,看著自己掌心上的血,她腦袋這才清醒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