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沒跟我說?」
公孫令微皺眉頭,不懂他的怒氣到底是從哪來的。「唉,這種事你要我怎麼說?」他明知她是姑娘家,難不成還要她大大方方地跟他說:她要娶妻了?得了吧,權宜之計有什麼好說的,她不說,他也懂呀。況且他去年喪母后心情一直大好,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真是不值一提。
「你該說的。」
聽見嗓音近在耳邊,一抬眼,發現他已走到屏風後直瞅著自己,儘管衣袍已經換好,可他突然逼近,還是教她心底微驚了起來。
「說與不說有差別嗎?橫豎我要娶的人你也識得,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場鬧劇罷了。
宇文恭瞅著她,久久未語。
後來,他認為自己太過大驚小怪,畢竟這是權宜之計,否則依公孫的家世,想與之攀親的不比他少,娶個知根底的小娘子確是保身之計。
他是這麼想的,可當親眼見她穿上那身喜服迎娶美嬌娘時,他才驚覺所謂的沒有回頭路,不只是公孫,他亦是……
當公孫此生只能男兒身活著時,他也注定失去姻緣。
翌日醒來,喵早就不在房裡,宇文恭也不以為意,畢竟貓兒本就善變,他隨意看了幾本閒書,逛了幾圈園子,沒等到應容回來,反倒有人來稟嵇韜約他在濤風閣相見。
他依約而去,見嵇韜已經在雅間裡,面目難得臭著臉。
宇文恭微揚濃眉,瞧桌上的酒壺已經空了一壺,隨即在他對面入座。「怎了?在這座卞下城裡,還有誰敢給你臉色看?」
「還不是你那好兄長!」嵇韜說得咬牙切齒。
「一起辦案也不是不可,是不?」宇文恭雲淡風輕地說,瞧桌上沒有茶水,他乾脆就不動了。
「誰要跟他一起辦案!」哼了一聲,語氣滿是鄙夷。
宇文恭托著腮,狀似不解地問:「聽起來像是你對他有諸多不滿。」
「不敢!」說著,又恨恨地呷了口酒。
「哪裡不敢來著?論品秩,你倆是同階,但你是卞下按察使,還兼了兵備道副使,管的是省,他一個卞下知府見到你還得施禮呢。」宇文恭也不急,循循善誘,等著嵇韜解惑。
「人家後頭有漕運總督當靠山呢!」他將酒杯重閣在桌面,話一出口就嘖了聲,暗惱自己嘴快。
宇文恭揚起濃眉。「你這話聽起未不只是對應容不滿,也像是對我七叔不滿。」漕運向來是油水地,歷任皇帝對於管轄漕運的總督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別貪得太凶,通常不會干涉,他認為自家七叔該有所分寸才是。
嵇韜覷他一眼。「橫豎漕運這條線上的,獨善其身的是瘋子,同流合污才是正道,可他好歹也是堂堂知府,怎會跟著分一杯羹了?」
「怎說?」他是在京城過得太平順了,以至一丁點耳語都沒傳進他耳裡嗎?
嵇韜欲還語還休,猶豫了好半晌才道:「好比說,船廠需要各種零件,鐵釘、麻繩、膠油、木材等等,你知道要造一艘船要的東西有多少,船廠的主事向來由總督命船廠鄰近的衛指揮使擔任,好比李三才是龍太衛指揮使,但他也是卞下船廠的主事,通常要張羅購買所需都是由主事主持,偏偏你家好兄長主動介紹商家、替商家牽線,你說,要是沒拿人家好處,他犯得著這麼做?」
嵇韜向來自視甚高,不屑與人同流合污,哪怕官途走得比較坎坷,至少問心無愧,過去的應容亦是如此,可誰知道這一兩年來,應容像是變了個人,到處牽線,茂至糧作經過卞下時,他也趁機揩點油水,真是教稽韜無法容忍。
宇文恭微瞇起眼,倘若是其他知府如此行事,他會一笑置之,可如果是應容,倒教人費解。應容不缺那些錢,更何況他一心為百姓,豈會圖利己身。
「就是不想跟你說這些,搞得我像在人背後說小話。」嵇韜見他那不敢置信的神情,惱火地又灌了一大口酒。
「應容不是這種人,肯定有什麼計劃。」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問過他,可他說他不過是想通了。」說到這兒,嵇韜彷彿還瞧見應容那張無奈又勢在必行的神情。
「我去他的想通了!橫豎我跟他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想插手李三才的案子,我偏不讓他插手,有本事到總督面前參我!」
宇文恭冷眼看著他端起酒壺就口,待他心緒稍霽,才又問:「應容和我七叔很是要好?」他嫡親的七叔是祖母年過四十才生的,不過大他兩歲而己。也許是老年得子,所以祖父母特別寵愛,就連他爹對這個年歲相差極大的么弟也是疼惜有加,所以才會在官場上一路提攜,臨終前還要他這個侄兒多加看顧。
而他七叔是手段圓滑、八面玲瓏之人,當初安插在這漕運總督的位置上後也是順風順水,朝堂上無人攻擊,雖說是靠著宇文家的祖蔭,但個人的手段也是關鍵。
只是應容一向不喜歡他七叔,他曾問過應容,當時應容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要好了,好到船廠造船的人手不足,應容會押人進船廠做事,讓人日以夜地趕工卻不給餉銀,膽敢犯上的直接押進牢裡,你說,這不是在討好船廠、討好你七叔嗎?哪裡將百姓閣在心底了?」說到這兒,嵇韜又後了,惱自己為何總是這般嘴快,這話聽起來不是對他七叔不滿嗎?這事怎能明說,真是!
偷覷宇文恭一眼,見他神色未變,只是若有所思,嵇韜才微鬆口氣,告誡自己不准再嘴快,可好半晌宇文恭卻不吭聲,他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先說好,我不是對你七叔大不敬,純粹是——」
「李三才的死因是?」宇文恭懶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雖然不解他怎會將話題跳到李三才,但他還是照實道:「刀傷,一把短匕直接刺入心窩,整個刀刃都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