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台北的冬季,總是被雨浸潤。
淅……
滂沱的大雨,像是瀑布自天上傾洩而下,無情的鞭打這個城市。
站在窗前,隔著一層玻璃凝視窗外,樊嘉士的感情彷彿也被大雨編織成的水簾隔絕,冰冷看不見內心真正的情緒。
在開始說話前,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錶,而後轉身。
「可以開始了,李律師。」他的臉部線條就和岩石一樣剛硬。「等一下我還要去其它地方,請你盡快宣讀遺囑。」
他冰冷得連提到遺囑兩個字,眉頭都沒動一下,白髮蒼蒼的律師不禁暗暗歎一口氣,為老友的用心感到不值。
「既然你趕時間,那麼我現在就宣讀你父親留下來的遺囑。」李律師拿出一個黃色公文袋,打開密封的信封,從中抽出白色的紙張,上頭短短幾行字,卻決定了樊嘉士未來的命運。
「請宣讀。」樊嘉士連客氣話都懶得說,只想趕快知道遺囑內容,然後走人。
李律師雖然早就對樊嘉士的冷酷略有所聞,但從未親身領教,現在他總算知道樊嘉士和他父親的關係為什麼會搞得這麼差,從另一方面來看,他的老友也是一個冷酷的人。
李律師清清喉嚨,隨後大聲宣讀遺囑——
「我,樊清凱,將我身後所有的財產,留給唯一的獨生子——樊嘉士,但先決條件是他必須在三十歲以前結婚,否則所有財產,包括動產與不動產,都將捐給慈善機構,捐贈內容以及財產分配,全權交由我最信任的律師李元復律師負責決定。」
樊清凱留下來的遺囑內容簡單明瞭,樊嘉士揚起一邊嘴角,對於遺囑內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父親至死都要控制他,不但控制他的人生,連他的婚姻也不放過。
「有問題嗎?」李律師看他的臉色不是太好,停頓了一下。
「沒問題,請繼續。」樊嘉士不把父親留下來的難題當問題,他再過三個月就要滿三十歲又怎麼樣?憑他的家世和外表,想明天結婚都沒問題,只要他放出風聲,不到一個鐘頭,就會有一堆女人到集團門口排隊領號碼牌,父親想用這招為難他?門兒都沒有!他絕不會讓父親稱心如意。
「這是遺囑的主要內容。」李律師放下白色紙張,調整一下黑框眼鏡,樊嘉士垂眼打量公文袋,發現裡頭還有另一份文件,再次揚起嘴角。
「我不相信老頭會這麼輕易放過我。」他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一定還有但書,請你一併宣讀,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他時間寶貴,不想耗在任何與他父親有關的事上,最好是及早解決。
「你父親確實在主要遺囑之外,另外訂了別的條件。」李律師無奈地拿起另一張紙回道。「他規定你在婚姻關係中,必須生下樊家的繼承人,至於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性別不是問題。」
「真正的問題是?」樊嘉士的口氣冷得跟冰塊一樣,他父親加的這條但書明顯惹毛他,讓他十分不悅。
「如果你在婚姻關係中,沒有生下樊氏集團的繼承人,集團的經營權就轉移給你堂弟,但是你仍然可以獲得大部分遺產。」李律師把但書的內容簡單解釋了一遍,樊嘉士即使再喜怒不形於色,都忍不住發火。
父親明明知道樊氏集團對他的意義,打從他年少開始,就投入集團運作。他為集團做牛做馬,耗費了半輩子的青春,努力將樊氏集團打造成一個跨國企業,他一紙遺書,就想剝奪他原有的權利,他不得不說,老頭有夠狠!
樊嘉士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氣。
這也無所謂。
他冷酷的想。
反正婚姻都可以用錢買了,孩子為什麼不能?反正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荒唐事,不差這一件,老頭大概是怕他日子過得太無聊了,才會使出這一招整他。
「都念完了?」他冷聲問道。
從另一方面來看,他也不得不佩服老頭的先知先覺,他看準他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人,怕樊家會斷後,只得先防範未然。
「大致上就是這樣。」李律師答。
「我知道了。」樊嘉士決定不再浪費一分一秒,聽完遺囑後馬上轉身走人,李律師叫住他。
「等一等!」
樊嘉士停下腳步,但未回頭。
「你一定覺得你父親對你不公平,但是清凱只是希望能確保樊氏集團未來的發展而已。」再怎麼說清凱對於祖先留下來的事業,都有無法推卻的責任,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當然知道老頭心裡想些什麼。」樊嘉士的語氣淨是嘲諷。「放心,我不會讓他失望,雖然他不值得我為他這麼做!」
話畢,樊嘉士隨即走出律師事務所。
李律師看著樊嘉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忍不住搖頭歎氣。
樊清凱和樊嘉士這對父子從頭鬥到尾,但樊嘉士這個做兒子的,哪裡知道他父親的苦心?
思及此,李律師再次為老友感到不值。
他打開抽屜,拿出另一個牛皮紙袋,怔怔凝視了半晌,輕聲歎氣,然後再把牛皮紙袋放回抽屜之中。
律師事務所外,大雨下個不停,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樊嘉士的司機已經在車上等候多時,一看見樊嘉士,立刻把車子開過來接他。
「回家嗎,總裁?」司機在樊嘉士坐上車以後馬上請示他的意見。
「不,到醫院。」樊嘉士抬頭望了司機一眼,淡淡指示。「我答應小光今天會去看他,不能食言。」
「是,總裁。」
司機用力踩油門,林肯加長型五門轎車先是繞過前方的車道,再緊急掉頭往「聖和醫院」的方向開去,七點三公尺長的車身,即使在黑夜裡都非常醒目。
樊嘉士幾乎是一上車就忙著看公文,一刻也不得放鬆。以紡織業起家的「樊氏集團」,早期以幫歐美的服裝大廠代工為主,而後因為國內製造成本升高,不得不將工廠移到大陸及東南亞,甚至在印度也有設廠,據點遍佈全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