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文稿室的右牆裝演成整片的落地窗,尤其此刻正逢烈艷的午後,照理說房內的每一方角落應該都是光明璀璨的,唯獨袁克殊所盤踞的端點格外冷凝。
眾人也說不出是怎麼回事,若說是因為他全身黑衣、黑長褲的打扮,然而會場內獨穿純黑色的經理也大有人在,可沒人形同他那般陰悶,卻又夾著隱藏的咄咄逼人。
人家甚至還選擇「休閒」馬球衫的服飾呢!
嚴格說來,袁克殊先生一直讓自己處於隱形人的地位,並未表示任何情緒,非到必要,他甚至絕少開口,因此十七位經理除了聆聽總經理晁寄詠的介紹之外,依然不瞭解他的身份為何。
而晁寄詠的簡介也提供不了多少陌生人的背景信息--「袁克殊先生代表歐洲總公司前來台灣考核,以後大伙應該會經常見到他。」
兩句話,如此而已。
「謝謝你,陳經理。」晁寄詠頷首允贊做演示文稿的採購部頭頭,然後向袁克殊挑了挑眉。
他聳肩,不予置評。
輕靈靈的內線分機扣應進來。晁寄詠執起話筒……
「主管們正在開會,我不是吩咐過電話不准接進來嗎?」他靜靜收聽片刻,露出微訝的神色。「是這樣嗎?好,我會派人下去處理。」
通訊收了線,他示意同僚們會議結束。
「今天到此為止,散會。」
十七名與會者在最短的時間內散得乾乾淨淨。大好的星期假日被抓出來加班也就罷了,開會氣氛還如此折磨人,此時不走,難道還留下來等神秘客人請吃飯?
「有好戲看了。」晁寄詠笑呵呵的,待閒雜人等消失在橡木門外,立刻激活隱藏式攝影系統。「門市部主任剛才報告,他們逮到一名手腳不乾淨的現行犯,對方居然有勇氣做出頑強的抵抗,所以要求我下去看看。」
二十八吋螢光幕從天花板的夾層降下來。
畫面一閃,立刻切入地下二樓的出事現場。
揚聲系統雖然沒有激活,光從螢光幕也可以感受到現場的混亂。
袁克殊百無聊賴的,沒事有看戲也好。
八名員工包夾機器模型區的第四條走道,外圍也出現了兩名警員,更甭提中心點以外的看熱鬧人潮。
好玩,難道這許多人都奈何不了區區一名竊盜?!
「本公司的警衛能力似乎有待改進。」他調侃道。
晁寄詠沒想到情勢已經發展成眾人瞻仰的景觀,只好苦笑道:「我明天就僱用兩卡車的中南海保鑣。」
推推拉拉的人影移動兩下,袁克殊立刻瞄見一瞥非常熟悉的牛津T恤。
「怎麼回事?」他一愕,立刻挺直身體,全神貫注。
「老袁,你認識那個小扒手?」晁奇詠露出幾分驚異和狐疑。
下一秒,半遮著棒球帽的俏麗臉頰也暴露在螢光幕中。
又是耶棵四季豆!
她是不是竊盜成癖?
「嘿,她好大的狗膽!」他駭笑出來。「走,咱們下去看看。」
晁寄詠大大地好奇起來。剛才一票人馬向他會報今年公司即將獲利幾億時,怎麼不見他像現在這般興致勃勃?
兩位大頭目才接近外圍,就聽見內部中心的吆喝聲。
「幹什麼?你們憑什麼逮捕我?」繞珍氣急敗壞地嚷嚷。
「刑法規定,現行犯人人可以逮捕。」盤點員也被她惹毛了。
「什麼叫『現行犯』?你哪只眼睛當場瞄到我偷東西了?」她不甘示弱。
「要不然購物車上的玩意兒妳稱之為什麼?」
「購物車上的東西叫作『玩具』,自己店裡販賣的商品你都不曉得,居然還來問我。有沒有搞錯?」她明顯的已經怒不可遏。
盤點員被她的伶牙俐齒氣得牙癢癢。
「警衛,立刻把她揪到警察局去!」
「有種你們上來試試看。」繞珍拉開架式,隨時打算放手一搏。
「大家別吵,究竟是怎麼回事?」晁寄詠排開人群,介入紛亂的戰局。
陰險!「童年玩家」仗著人多欺陵她不打緊,背地裡又找幫手助陣。她貝齒咬得咯咯作響,回身面對新來的打擊手。
好,除死無大事。
「總經理,您來得正好。」盤點員忙不迭地上前訴苦。「這個女生企圖偷取我們的玩具,被當場逮個正著,居然還厚著臉皮否認。」
繞珍的視線越過被喚作總經理的男人,停留在他旁邊的黑桃王子身上。
袁克殊!這廂敢情好,她也有救兵。
「袁大哥。」緊要關頭,嘴巴自然得放甜一點。她急切地迎上去,巴住袁克殊的手臂。
「你出現得正好,過來評評理!他們竟敢指稱我是小偷!你告訴他們,我像偷盜他人財物的竊賊嗎?」
袁克殊腦中立刻浮出她兩次溜進自個兒家宅的身手。
「像呀!」他嘲弄道。
「看吧!」盤點員得意洋洋地登上衛冕者寶座。
繞珍剎那間僵住。
「您真是愛說笑。」她從牙縫裡迸出反駁。
「否則妳如何向晁總經理解釋這車賊贓落入妳手中的經過?」他儼然打定主意不讓她好過。
「我已經解說過一百次,是那個小賊把預備偷走的玩具放進購物車裡,然後扔在我面前不管的,就像你把香煙點燃了放進我嘴巴裡一樣。」她大喝。
「這麼神奇?」他搖頭讚歎。
晁寄詠在旁邊幾乎看呆了。眼前的袁克殊與演示文稿室裡的黑面蔡何止天壤之別。人人瞧得出來其實他逗弄的成分多於認真,因此不免讓旁觀者--尤其是瞭解袁克殊的旁觀者懷疑,這一身運動裝的矯健女孩與他到底結了什麼深厚交情,讓他稚情的好興致活絡起來。
然而當事人,葉繞珍,才沒那等推敲的閒工夫。
平白遭受冤屈讓她的心肺血脈燒斷了一大圈,腦海深處終於爆出一句吶喊--一切到此為止,她受夠了!
前三十分鐘,她已經感受到無人幫腔的孤獨,卻不斷勉勵自己必須發憤圖強,然而,當她「親愛的友鄰」出現、帶給她溺水者見到浮水的希望時,卻又如此無情地打擊她,她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