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頭不對,先溜再說。她埋頭鑽向房門口。
「想跑!」轟隆隆的悶雷自她頭頂上炸開來。
鐵鉗似的硬臂擒獲她的蠻腰,仿真老鷹抓小雞的姿勢,居高臨下將她提起來。
「強盜!放開我,放開我!」她死命掙脫對方的掌握,無論如何也要逃出犯罪現場。
「惡人先告狀!」「屍首」嚴酷的低罵聲從她上頭三十公分的地方流轉下來。「我問妳,妳偷了我多少東西?」
顯然「死屍」足足高她一顆頭。
繞珍霎時察覺自己陷入極端不利的境地。敵人自身後制住她的雙手,兩臂隨便一抬就把她臨空舉起來,她一身的防衛絕招根本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不是小偷,放開我。」
說來真是蹩腳,纏鬧到目前為止,她連人家的長相是圓是扁都摸不清楚。但也幸好如此,對方亦沒能瞄清她的外貌,以後在警察局指認的時候才不會穿幫。
「廢話,妳不是小偷,只是想闖空門。」「死屍」的語調屬於男低音,一日一聲帶震動起來,胸膛便跟著咕隆咕隆作響。
在她記憶中,高中時期記她小過的軍訓教官就配有相同的嗓門。顯然她跟聲音低沉的男人天生相剋。
「我哪有闖空門?」她奮力澄清自己的無辜。
「否則妳如何稱呼自己擅入他人私有土地的行為?」他質問。
「……闖空門。」她不得不附和「屍體」的觀點。
瘦扁的嬌軀倏忽被轉了一圈。
「妳是哪戶人家的小孩?」「屍體」冷沉著惡狠狠的口吻嚇問她。
繞珍反抽了一口怨氣。小孩?她長得像小孩嗎?她堂堂大姑娘,好歹臉蛋俏麗美觀,上圍縱使構不著三十六吋的聖母峰之流,可也稱得上「挺有肉」的,殭屍先生居然喚她「小孩」!虧他們倆現在還面對面貼得緊緊的……
「啊!」她忽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嘎?」殭屍先生冷不防被她嚇鬆了箝制。
繞珍撲通跌坐在地毯上,暫時得到自由。
這個殺千刀的登徒子居然碰到她的酥胸!她緊守二十二年的美麗防線!繞珍哪還跟他客氣,一記「倒鐵拐」鉤向殭屍先生的小腿。
殭屍先生吃了第二記悶招,雷峰塔似的大塊頭嘩啦塌下來,當頭壓向她嬌瘦的軀幹。
山崩了!
她四肢並用,忙不迭爬開「屍體」著地的定點。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繞珍把握契機,一個箭步竄出主臥室,三步一大滑、兩步一小跌地滾向樓梯口。
「別跑!」獵人迅速拉近追殺的距離。
脊骨的神經告訴她,殭屍先生打算重演方才制伏她的手段,再度從身後偷襲--她的足下猛地踏中一顆圓硬的物體。
天助我也!滑倒的姿勢湊巧解救她避開殭屍先生的擒抱。
繞珍在一秒鐘內領會到拯救自己的物體是啥玩意。棒球!
她完全憑直覺反應,垂手撈起拳頭大的武器,擺好POSE,投出……
「哎呀!」敵人應聲倒地。
好球!
武器依據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原理,彈回她的手心。
殭屍先生三陣出局!
「BYE--BYE!」她施展出「前田徑隊隊長」的本領,邁開飛毛腿,頭也不回地衝出華宅。
熏涼的晚風拂起她寬大的球隊T恤,公牛圖案皺起猙獰的眉頭,狠狠瞪望著二樓窗台。
中原標準時間,七點整。
夜,才剛揭幕……
※※※
頭好痛!
「噢……」
次晨,忙碌了半個夜晚的探險家扶著抽痛的額側,跌跌撞撞地踏下櫸木樓梯。
晨陽彷彿嘲笑她的狼狽,明知她的眼瞼酸澀得無法眨開,卻一股勁兒透過玻璃窗,大剌剌地迸射在她臉容上。
「難怪后羿要射太陽。」她發出怨恨的低喃。
樓梯轉角的立身鏡映照出她的落拓和缺眠。
原來她家樓梯間也有鏡子,可見變態者不只昨夜的殭屍先生,她的天才雙親也高明不到哪個等級去。
「阿珍,趕快下來吃早點,妳九點不是有課嗎?」她娘操著台灣國話咆哮。
「小聲一點啦。」繞珍支著作痛的螓首,慢吞吞捱向一樓正廳。
牛皮沙發輻射出無限的歡迎,她哼吟幾聲,癱坐進去,昨晚隨手擺放在茶几上的棒球彷彿化身成一張圓臉,譏嘲她探險過度遺留下來的筋骨酸痛。
「臭球,還不是為了你!」無辜的球被她捏進手心。
那個邪惡的殭屍先生也脫不了關係,明刀明槍攻擊她還不夠,夜裡竟然闖入夢中糾纏她。整個晚上她腦中不斷浮現一對銳劍般的濃眉,和兩隻深不見底的眼眸,暗幽幽的,猶如詭秘的太空陷阱「黑洞」。
「昨晚我們去吃喜酒,妳是跑到哪裡玩了?怎麼會玩出一身傷?」葉母從廚房門口探出圓嘟嘟的福相。
「也沒什麼,說出來妳一定不信。」她有氣無力的。「我只不過被一顆棒球整慘,和殭屍打了一架,又摔了三跤,再從私人的玩具反斗城脫逃,然後就回家了。」
葉母膛瞪著她,良久。
「吹牛也不打草稿。」腦袋忽地縮了回去。
「我就說妳一定不信嘛!」她拉平自己委靡的身軀。
「散塔露琪雅」的音樂門鈴瀰漫空氣間。
奇了,早上七點半就有訪客上門。
「阿珍,去開門。」葉母的雞貓子嗓門透天作響。
「我已經死了。」她舒適安泰地陷入沙發中,拒絕移動身體的任何一處關節。
「猴死囡仔!」葉母嘮叨著,認命地離開廚房應門去。「一定又是妳那個老頭子,明明提醒他出門晨跑不要忘記帶鑰匙,他就是會忘記,非要麻煩老媽子幫他開門……啊你是誰?」
陌生人哩!
繞珍癱平在沙發裡,隔著椅背沒法子瞧見門口的方位,不過聆查母親大人的語氣,儼然好奇超出危機意識,對方的儀表應該非常正派。既然如此,就不煩勞她起身了。
「對不起,敝姓袁……」彬彬有禮的男低音鑽入她耳膜。
怎麼如此耳熟?
「……我住在隔壁那棟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