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心不見了?可它會痛……好痛……」他痛得俊臉慘白,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渾身泛起刀割火燒般的劇烈疼楚,耳際腦海不斷迴盪著不知名的呼救……
阿溫,血……孩子……我們的孩子……
孩子?孩子?誰的孩子?誰和誰的孩子?又和他有什麼相干?
阿溫,你答應不負我的……你答應過的……
他冷汗涔涔,俊臉痛苦得扭曲,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不……不負?不負誰?我不負……」
阿溫,不要負我。不要再為了任何一個人,拋下我……不要讓我這一生,盡付錯人。
我答應你,永不負你。
今生今世,天地鑒之,日月為憑……
豆……豆娘?
「我的豆娘!」他大口大口喘息著,剎那間所有的神識意念記憶統統回來了,隨即巨大的恐懼和慌亂緊緊掐住他的心。「豆娘呢?我的豆娘呢?我要找豆娘,我要回去——」
「既已記起,度劫成緣,自有因果。」女媧娘娘欣慰地一笑,柔聲道:「還有最後一劫,端只一念之間……去吧!」
眼前一陣金光爆炸,頃刻間心馳電閃……
佘溫已在鳳鳴山上的女媧廟裡,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蜷縮在地上不斷抽痛呻吟、身下鮮血觸目驚心地泛流的蒼白消瘦女人,在他還未回過神來時,那呻吟聲倏然斷止,女子氣息漸漸消失了。
豆娘,他心愛的豆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不能,她不能死,她不會死……
「豆娘!」他撲身上前,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淒厲痛極地哭吼道:「不要死!你不能死——我是阿溫啊,我回來了,我記起你來了,我回來了——豆娘,你忍住,你等著我,我絕不會讓你和孩子有事……信我,求求你再信我,憋住這最後一口氣,你等我!」
項豆娘已悄無生息,身下裙擺血淋淋,腹中的胎兒彷彿也奄奄一息……
佘溫仰天長嘯,嘯聲裡充滿了深深的痛和撕心裂肺的祈求,而後張嘴緩緩吐出了一枚碧瑩瑩的內丹。
內丹脫離他的身體,飄浮在半空中,這是集合了他千百年修行的內丹,失去了它,他將仙骨褪盡、修行一空,成為一個平平凡凡、會痛會流血會老會死去的凡人。
可這一生,他只要豆娘和孩子,只有他們,他才能算是真正活著。
千百年無生無死、壽與天齊的無滋無味日子他已過夠了,現在,他有心愛的娘子,有他的親骨肉了……他有家了。
他毫不遲疑地將內丹渡入項豆娘口中,目不轉睛地看著內丹在她嘴裡緩緩融化、護住心脈,接著渾身透亮猶如萬丈金光四射!
他緊緊地環擁著她,眼前淚眼迷濛,激動地屏息以待,直到懷裡人兒漸漸恢復了呼吸,身下血漬奇異地消失無蹤,腹中胎兒安然地繼續待在母親肚子裡乖乖睡著了。
「豆、豆娘?」他輕輕地喚著她,彷彿害怕聲音再大點就會碰碎了她似的,顫抖溫柔的嗓音裡透著深深的焦灼和忐忑。
她長長睫毛動了動,終於慢慢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卻在看見自己思念至極的清俊臉龐時,倏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癡望著他。
「阿溫?阿……阿溫嗎?真的,是你嗎?」
「娘子,我回來了,我記起你了,以後永遠永遠不會再忘記了。」佘溫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失而復得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好,幸福得令他再也忍不住哽咽低泣。
「你……你為什麼忘記我了?」
「對不起。」他的聲音裡滿滿是自責。「我們蛇仙一遇五百年一回的冬眠,醒來後都會神思恍惚、記性大失,還有雄黃酒……喝了便會現出真身……我當時喝醉現了真身後,再醒來就記起我是誰……卻不小心把你忘了,對不起,我真該死!」
「不……你回來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回到我們身邊就好……」項豆娘哽咽得幾乎不能成言。
「豆娘,對不起,對不起我又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我回家了,我已經真正脫去仙骨,化為人形,以後,我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你和孩子了。」
「阿溫……我真的能再信你嗎?」她也哭了,喜悅的淚水如珍珠滾滾而落,邊哭邊伸出小指頭。「那好,這次拉勾,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都不許變,我就信你……」
「好,拉勾。」他的小指和她的指頭牢牢扣勾住了,含淚重重點頭,笑得依然那般溫柔燦爛、無人能敵。「我愛你,永遠、永遠都不變。」
堂前,女媧娘娘神像也笑得好喜悅……
尾聲
兩個月後。
項豆娘在無崖村老項家內房間的床上生產,儘管產婆七催八趕的,還是沒能把准爹爹佘溫趕出產房。
「我要陪著我娘子,我哪都不去!」
「佘溫,你真是……啊,好痛,痛死我了……」
「娘子,你要不要緊?娘子你咬著我,你咬我出氣就不會那麼痛了!」
終於,一聲兒啼哇哇響起……
「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個大胖兒子呀!」產婆高興揚聲祝賀道。
「……蛋呢?」佘溫卻是傻眼了。
怎麼……一蹦出來就是娃娃了?
蛋呢?蛋呢?蛋呢?
「你、你不是跟我說你變成人了?還蛋個屁啊……」剛生產滿頭大汗的項豆娘氣到差點一腳丫子把新手爹爹踹飛出房門。
「原來如此啊!」佘溫抱著懷裡紅通通又哇哇大哭的兒子,這才恍然大悟。
「兒子,寶貝兒,那爹給你起個小名兒,以後就叫蛋蛋如何?」
「哇——哇……」可憐的娃娃一出生就慘遭呆書生爹爹的「毒口」,從此成為全無崖村人人耳熟能詳又朗朗上口的「蛋蛋小朋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