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頓時覺得婆婆那一眼包含許多意思,就像一盆冷水澆上頭頂,不自在的乾笑著分辯道,「阿瑾這孩子不會話,母親您聽著別往心裡去,您一直以來昏昏沉沉的,孩子們不知輕重,我不讓她們來,還不是怕衝撞了您。」
明老夫人這一病,雖然心病大於肉體疾病,可也看凊楚不少人的心,她拍拍明瑾的手。
「祖母知道。」
一本帳她心裡有數得很,有些人以為她老了、病了,就不濟事,其實還早得很。
她又把二房長女,已經及笄的明鏡喚過來。
明鐿個子高挑,五官秀氣得彷彿是江南煙雨,眼神乾淨柔和,給人山間習習涼風之感。
「阿鏡的嫁妝可準備妥當了?」
原來明鏡已經許了鴻臚寺卿左雅的長子左常,婚期就在明年六月。
她現在是待嫁女兒,留在父母身邊的時間不多了。
「手上就剩下要給未來公婆、姑嫂的長襪和抹額還沒做好。」明鏡的聲音和人一樣,細細柔柔的。
「祖母這回緩了過來,幸好沒耽誤到你的親事。」她要不小心歸西,這一家子可要受到不小震盪,孫女的婚事要不就得搶在百日完婚,要不就得等三年,兒子的仕途也會大受影響,等丁憂三年,朝中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這個人?
就算不為自己,為了這家子,她這老婆子還得多活幾年才是。
「祖母會長命百歲的。」明鏡也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真心實意的感覺要比明瑾多上很多。
這也難怪,明瑾在鹿兒還未回來之前,算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寵的,她嘴甜又會撒嬌,老人家不疼她疼誰呢?
二房唯一的嫡子蘅哥兒向來憊懶,對鹿兒這個姊姊沒什麼興趣,尋了借口沒來,所以也就沒有出現在遠沁堂,至於明崇有兩個姨媳,各有一女,沒有招喚,根本沒有機會在明老夫人面前露臉。
明老夫人終於把眼光放到一直乖巧站在明澹身邊的鹿兒身上,「我聽閔嬤嬤說你歇在碧紗櫥裡?」
「是,孫女未得祖母的允許,逾越了。」她眼觀鼻、鼻觀心,感覺的出來明鏡和明瑾姊妹的眼光時不時的往她身上溜過來。
明鏡的眼神不帶惡意,好奇居多,明瑾就多了幾分的鄙視和打量。
畢竟她是從鄉下出來的村姑,城裡人對她有沒有多長兩條腿還是有哪裡不一樣的地方肯定是好奇的。
隨著女兒後面進來的明澹連忙替女兒澄清,「方纔屋子裡亂,鹿兒的院子又還沒整理,兒子事急從權,把她暫時把她安置在母親的屋裡。」
明老夫人見鹿兒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心裡很是滿意,「既然住下了,院子什麼的也不必整理了,往後就住遠沁堂和我這老婆子作伴,」她的眼光滑到兒身上。「丫頭,你可願意?」
明老夫人的話一落地,四處傳來細細的抽氣聲。
溫氏就覺得婆母此太偏心了,她生鏡丫頭的時候就不提了,蘅哥兒是男丁當然得留在她身邊教養,到了阿瑾,婆母即便疼愛有加,也不曾說要把她放在身邊教養,現在大房的臭丫頭一回來,也不知是什麼歪瓜劣棗,就要把她往身邊放,公平嗎?
不能怪她吃味,她爹不過是政通司的右參議,一個五品小官,但老夫人出身可不凡了。
她是閩南大族出身,不說她那已經致仕的爹,兄弟至今一個在戶部,一個在中書省,混得風生水起。
由她教養出來的女兒和老夫人教養出來的,這傳出去就不一樣,將來能物色的對象又更不同了。
她拐了拐沒事人一樣的明崇,朝他拚命使眼色。
「你這是怎麼了,眼睛扭了?」
嫁了個和自己不同心的郎君就是氣人,不只幫不了忙,還拖後腿,她當初怎麼會嫁給這樣的人?
溫氏氣得興差沒搥心肝。
「阿倩你也別覺得娘做事不公平,鹿兒的爹是個大男人,她又沒了娘,人呢在鄉下一住十幾年,將來想說個好人家怕有難度,我這祖母不幫襯幫襯她,還是你來?」婆媳多年,她還摸不清這個二媳婦的小心眼嗎?
當眾被捅出來自己的小心思,溫氏臉上就有些過不去,「母親,我這不是什麼都沒說?我當人家嬸娘的不會連這點肚量都沒有,您就別讓鹿兒笑話我了。」
明老夫人也不再看她,「都下去吧,我累了。」
她不是搪塞,是真累。
等屋裡人都告退走了,明澹也把女兒帶到外頭說話,明老夫人對著閔嬤嬤道,「那丫頭住在碧紗櫥的一應事務就偏勞你多費心了。」
這是要把她指到二小姐身邊侍候,閔嬤嬤又驚又喜,她把這一路跟著大老爺去接二小姐回來的經過,在老夫人面前原原本本的說了,不添油,沒加醋,真沒想到老夫人會把她給了二小姐。
她能理解老夫人心裡對二小姐的虧欠,自然暗暗應下。
是人都想求得更好,她從年輕便侍候老夫人,丈夫去的早,她無兒無女,她也不求什麼,要是老了,有人給她送終就好。
老夫人讓她去侍候二小姐,這也是有意等二小姐出嫁時,讓她當陪房嬤嬤一塊兒過去的意思。
在遠沁堂外的父女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叮嚀女兒和祖母住在一起要注意的事項,遠沁堂離他居住的前院反而比內院要近些,往後他要想來看母親和女兒還真是便利不少。
明澹也不多說,這一路風塵僕僕回到家,一件接著一件的事,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實在也人困馬乏了,把該囑咐的囑咐完,他便回前院去了。
鹿兒覺得也沒睡好,想想晚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歇了逛遠沁堂的心思,回碧紗櫥去了。
只是她一腳進屋,閔嬤嬤已經領著五個丫頭等在那兒,一見到她便下跪請安。
「老奴(奴婢)見過二小姐。」
「閔嬤嬤這是幹什麼?」喝了小綠遞過來的茶潤了喉,「都起來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