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她的名分扶正了,馬川行卻被元配喪命的過程嚇怕了,尤其當他知曉陽家女性天生體質就不適合育生後代,更是抵死不肯讓第二任妻子懷孕。
好處是,馬夫人毋需經歷懷胎生產之苦,便能擁有一名聰明機靈到心坎裡的寶貝兒子。
壞處是,陽德會長大。
這小子打幼年開始心眼就多,年歲一長自然益發難纏。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頂著娘親的姓氏既逍遙又自在,從此便不急著認祖歸宗、遵從父命。因此尋常人家的父親火大起來嚷嚷「我要和你切斷父子關係」的恐嚇,對他從沒能生出多大效用,頂多皮他老爸一句:「無所謂,咱們倆『看起來』本來就沒有父子關係。」
徒然讓他老爸暴怒得心臟病發作而已。
馬川行若像急躁狂熱的牛頭犬,陽德就似一隻懶洋洋的頑皮貓,總喜歡伸出爪子,撩撥得牛頭犬汪汪狂吠,然後悠哉游哉地走開,蹲在草叢裡旁觀讚歎自己的傑作,一副與他無關的超然姿態。
「既然如此……」陽德嘿嘿笑。
「知道了。」她白了兒子一眼,順勢將他塞進房門裡。「早點睡,沒事常回家吃飯。自從你搬出去,你老爸下班回家找不到人練嗓門,簡直無聊到口舌結蝴蛛網。」
「那有什麼問題!」掩上房門之前,叩謝慈恩的吻落在繼母頰上。「我愛你,媽咪。」
馬夫人樂得合不攏嘴。
第四章
春殘的三月終於進入最後一天。屈指暗算之間,流年已然悄悄偷換。
溫度仍舊維續著冬末春初的清冷,但,就在恍然不覺之際,脆綠色嫩芽、粉嫣小花蕊卻已破開了灰澀的人間。溫熱和暖的紛彩塵世,似乎隨時可能降臨。
晶秋接受私立青彤大學的聘書,已經延續了四個學期,今朝卻是她頭一回踏上赫赫傳威名的「星光大道」。
據悉「星光大道」為青彤的社團集中區,果然半點也不假,沿著幾十公尺的水泥小徑兩側,千奇百怪的社團活動在此間上演著,很有幾分「人生如戲」的感覺。
她小心翼翼地登陸水泥小徑,舉目觀察著四周的生態,倏然發覺這條路上活力四射的「居民們」也反向端凝著她,好奇而納悶的神態彷彿打量著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對不起……」她喚住一位從耳畔經過的女學生。「請問一下,海鳥社社辦在哪裡?」
「左邊最尾端的教室。」女學生友善地指點她明路。「距離他們今天的集會時間還有十五分鐘,目前社辦裡可能人數尚未到齊。」
是這樣嗎?她不曉得社團與社團之間的聯繫如此緊密,連外人也摸得清某某社團的作息表。
「再請問一下,如果我想找社團的助教,應該到哪兒去?」或許她應該直接殺到法律系。
可是……晶秋不自在地蠕動身子。當初便是不想明目張膽地摸到陽德的繫上找他,才慢慢捱到他負責社團的聚會時間,這下子……
「陽德?」女學生友善的口吻猛地橫生出重重疊疊的荊棘。「你--是陽德的朋友?」
這聲「你」,拉長得超乎必要程度。晶秋嘎然合上嘴,呆呆地被路人甲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彷彿秤量著她有幾兩重。
怎麼?陽德與這位小姐結仇嗎?與其如此陳述,倒不如形容為女學生打算與她結仇--因陽德。
「嗯……普普通通。」女學生講結的觀察報告教人氣絕。顯然她決定眼前的老姑婆對自己一點威脅性也沒有。「你去海鳥社等他好了,陽德應該還沒到。」
「你怎麼知道?」晶秋被她挑釁敵視的語氣弄得不太高興。
「因為所以。」女學生揮揮手,猶如揮開一隻令人厭憎的蒼蠅,前後的熱心程度倒轉了一百八十度。「反正等陽德接近這個地帶,你自然會明白。拜!」
晶秋杵在原地,從頭到尾迷惘著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竟招惹來如此這般的對待。
無所謂,她大可不視不見,辦自己的正事為妙。
當下懷著被徹底「懷疑摒棄」的心情接近海鳥社社辦。
「反正,男人就是這副德行啦!」打老遠,教室內不屑的嗤哼聲便飄蕩出來。
晶秋探進門口,一位瘦削健美型的女孩頂著滿腦袋七凌八亂的卷髮,正在裡頭向清弱的江南美人型同伴,大大闡揚她的男性無用論。
「就拿袁克殊那個黑桃王子來說吧!外表長成一副虎臂熊腰、擋我者死的悍貌,一碰著未來的岳父、岳母大人,可什麼都變了,無論我爹娘下達多麼不合理的指示,他都來者不拒,只懂得拚命點頭說是、好、沒問題。你瞧瞧,他重視我爸媽勝過我耶!這種男人教我們女性同胞將來如何托付終生呢?」繞珍張揚著憤慨到了極處的拳頭,大有將「黑桃王子」生吞活剝的狠勁。
副社長屈靈均審視表姊輕忿的過動兒徵兆,當場拿捏到關鍵之鑰。
「你你、你又想使壞,被袁大哥阻、阻止了,對不對?」一箭射中紅心。
「使壞?我?!」繞珍嚷出無辜的聲明。「我像個會使壞的人嗎?」
「像。」
好吧!誰教表妹從小和她肚子裡的蛔蟲交情良好,難免會事先接獲情報。她再裝下去就不像了!
「我只想送給那只孔雀王一點點小禮物而已,你要稱之為『使壞』,我也只能解釋成大家觀點不同。」繞珍撐住講桌直角,輕輕彈躍,玲瓏的身段跳坐上高度齊胸的桌面,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靈均羨慕地欣賞著表姊的伶俐,這等身手是她永遠學不來的。
「你與袁大哥和好,陽、陽德也盡過一番心力。」
「你是指那兩座『聳又有力』的貞節牌坊?」繞珍的白眼翻出來問天。
「你不喜歡嗎?」靈的急了。「可、可是我也有出力耶!陽德說,那兩座牌坊是傑、傑作,很符合你的氣質……」
「啥?」炸彈爆發。「那只沒品沒格的孔雀居然把我比喻得和他同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