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倒你?有沒有搞錯!明明是你衝出來撞倒我啊。」
這、這──方才老將軍可不是這麼堅持的。他生平第一次張口結舌。
追根究柢,哪位男士的個性較容易讓烏龜的殼長毛,晶秋最清楚。
雖然她並未親眼目睹一切經過,猜也猜得到。就因為她老爸天生難纏,才會讓她施展一切狡計,只為了搬離鐵血將軍的掌控。
剛才拒絕讓陽德知曉她中午與父親的餐約,便是擔心他會堅持加人,然後弄得自己滿頭石灰粉──就像現在一樣。
「好啦!不打不相識。」她出面充當和事佬。
「可我們還沒打過。」老將軍神色不善地斜睨他。
「不用了,您不戰而勝。」他認分地吞下這只「鱉」。
「好了啦!爸,人家是我基金會和學校的同事,您別老是和別人過不去。」她頭痛極了。
「說來說去又是我的錯!」老將軍的嘴角抿成鐵尺橫劃出來的直線。
我是無辜的。陽德可憐兮兮地以唇語向她表白。
「你先走吧!」她無奈地遣他走。
生受了委屈的大貓,難得收斂起自己的銳牙和利爪,扁扁唇地離開女主人。
怎麼會呢?陽德和任何人都處得來,即使敵人也不例外,偏生今兒個踢到鐵板。
他們倆產生間隙的可能性,莫名地教她心煩。
※ ※ ※
夜色漸漸濃重。
小公寓的茶几,佈滿杯盤狼藉的殘況,兩尾撐飽了腹皮的大肚魚橫倒在沙發上,一人佔據一方,同時嘀咕著極端滿足的呼嚕聲。
中原標準時間,十一點三十分。
不早了。事實上,即使以「很晚了」代稱,也不為過。
打從傍晚開始,蒼穹便點點滴滴地飄下陣雨,入夜之後更發作為雷電交錯的豪雨。晶秋猶豫地偷睨他酒足飯飽的貓臉,微瞇的眼瞼透露出他心滿意足到極點的懶態,目前只差幾根手指頭搔搔他的後背,就能讓他舒暢地沉入睡鄉。
「你先休息一下,我把四周收拾乾淨,順便洗洗碗。」
「需要幫忙嗎?」陽德眼瞇瞇的,張口打了一記呵欠,問得並不真心。
「不用了。」她仁慈地免除了他的家務勞動。
他二話不說,兩條長腿抬上棉布沙發,頎長的身軀佔據三人座的空位,舒服得不得了。
「今天中午,我真的是無辜的。」陽德不忘第一千次重申自己的委屈。
「知道了。」
看著陽德甜憩的模樣,讓人覺得自己彷彿隨著他飄浮在綿綿軟軟的雲絮上,眼皮也跟著沉重起來。
晶秋命令自己回過神,趕緊張羅髒碗髒盤。
人雖然站在水槽前沖洗油膩的餐具,思緒卻不由自主地繞著起居室內的大貓客人。
今天真的累壞了他,中午和她老父對陣一局,下午時分從法律系下了班,繞過來基金會接她外出進晚膳,偏巧遇上了廠商出貨的時間。全基金會的同仁一起下海盤點驗收勸募活動當天要用的贈品,忙得不可開交。他既貢獻心力,又貢獻體力,裡裡外外幫忙搬運小貨箱,直到十點才宣告一個段落。兩人也沒啥心情再去逍遙了,隨便採買了幾樣現成的小吃,回她公寓慰勞狂叫了數小時的空胃。
「天那麼黑,風那麼大,他那麼累……」晶秋的良知開始與道德觀打架。
教她明言明語地留人家過夜,她可說不出口,而且公寓內僅有一間臥室,即使他留下來過夜,也只能委屈地使用沙發,何苦呢?可是,「利用」人家大半天之後,等到他找不出剩餘價值了,就趕人家回貓窩,似乎有些現實外加冷酷。
尋思片刻,她決定了。讓陽德自己決定他願不願意睡長椅好了。
「陽德。」她拭乾手,踱回客廳裡通報懿旨。「如果你不介意今晚……」
他睡著了!
晶秋眨巴著兩扇眼睫毛,無法置信。
前後才不過五分鐘而已,他居然能從慵懶舒暢迅速跌進甜蜜的夢鄉。
不愧為貓科動物的本性,隨時隨地都好睡。
她走近大男生,仔細審視著他的憨眠。此刻的陽德,看起來就像個大孩子。緊閉的眼皮透露著滿足,嘴角勾起似笑似逗的線條。一個男人,竟然能同時存在著這許多極端殊異的本體,也實在難為了他父母生得出如許特別的後代。
晶秋忍不住以一種近乎疼愛的心情,俯首輕輕印上他的前額。
「好好睡……」
她從收納櫃裡抽出一條薄毯,蓋在大貓咕嚕震動的胸膛上。
不吵你羅!晚安。
※ ※ ※
陽德的睡眠狀態其實相當輕淺。半出於認床,半出於環境的不舒適,他一直處於似睡似醒的寤寐狀態。
直到輕如風聲的悉悉卒卒,徹底喚回他的浮游意識。
有人入侵。
屋內太過漆黑,他合上眼,憑感覺和聽力來勾劃敵人的行蹤。
入侵者悄悄掩上鐵門,頭臉蒙著一層純黑市罩。
陽德神不知鬼不覺地翻過沙發椅背,藏匿在三人長座的陰影後方。
蒙面人先停住幾秒,直到眼力適應了屋內沉重的暗暗,才開始他的探險旅程。
他先走向第一扇映入眼中的門口,發覺自己踏進君子應該敬而遠之的庖廚,馬上退了出來。
這傢伙的方向感很差!陽德暗蹙眉心。
他巡視了一圈,似乎打定主意,先從眼前的地盤開始搜刮。
一座櫥櫃擺放在廚房出入口的右側,它的抽屜首先被染指。
其實,蒙面人此刻的角度已經與陽德齊平,只要他頭一偏,立時能瞄見盤腿、安然坐在地上的陽德,但蒙面人太專心於自己的工作──或者,應該稱之為托大──並未考慮到室內還有第二者在的可能性。
聽說竊賊下手之前,會先觀察標的物幾天,確定對方的生活狀況與作息。顯然晶秋的規律性習慣令小賊非常放心。
陽德匿在暗處觀察幾分鐘,立刻發覺不對勁。
蒙面人並非尋常的賊子。因為他好幾次拿起古玉飾品打量,卻又將這些值錢的物件扔回抽屜裡,繼續翻索櫥櫃內的收納物件。他很明顯地是要偷取某種特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