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過你幾百次了,走路不要慌慌張張的,你究竟聽進去了沒有?」
「這種時候哪可能不慌張?」她委屈兮兮地辯駁。
一揚眼,就迎上守護天使團皺如饅頭狀的烏眉,眼中還流露出濃濃的嫌惡與不滿,卻一點也不緊張。
難道是……
她的螓首探過陽德傾扶的手臂。
「宋公子?」這一番訝異著實非同小可。
「嗨!」宋爾雅悲淒兮兮地慘笑,縱然身上減去了陽德的壓制,依然只能賴在地毯上,像灘吸飽了酒精的爛泥。
「你從哪裡弄來我的公寓鑰匙?」她恰好問出陽德的猜疑。
「鞋櫃旁的小盆景。」宋爾雅大著舌頭回話。「老爸說,你習慣把鑰匙,放在──呃──放在基金會的盆景裡,呃──所以我就試試運氣。」
沒想到給他一試就中。
「以後重要鑰匙另外藏放在安全的地方。」陽德冷峻的臉龐會嚇壞小孩。
晶秋忍不住開始察言觀色。方才入睡前,他不是還可愛兮兮、很好說話嗎?哪知轉眼就比她更像晚娘了。不曉得宋爾雅哪裡開罪了他,她記得他們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明明有說有笑的。
「姓宋的,你三更半夜溜進晶晶的公寓做什麼?」陽德的火氣很嗆人。
男人夜訪單身女郎,還會存著哪門子好心思!起碼他自己就不會。
來勢洶洶的逼問,卻傷了宋爾雅脆弱的心靈。
「晶晶……」他的嘴角開始發抖。「我……我……」泛出血絲的眼睛開始水汪汪。「今今天……」奔騰的淚水終於脫了閘,將滄桑疲憊的俊顏渲染成水鄉澤國。「嗚……」
晶秋大驚失色。
儘管她並不欣賞宋公子好逸惡勞的作風,卻無法抹殺這個呆頭鵝本性善良的事實。衝著兩人相識一場,她悲天憫人的本性發作了。
「嘿,別哭嘛!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下意識撲近身,就想賜與宋公子精神上的支持。
「站住!」陽德及時攔住她大喝。「虞晶秋,你想做什麼?瞧瞧你自己是什麼衣著打扮!」
「我又怎麼了?」她納罕地垂首。
啊!哪會按呢?剛才乍聞房外響起格鬥的異響,她淨顧著出來穩住場面,竟然忘記順手把修女式睡袍罩上身子。
此刻籠罩在玲瓏嬌軀外的,正是陽德從冰箱裡摸出來的那件黑紗性感睡衣。若隱若現的質料,連她的貼身內衣和底褲也暴露得一清二楚。
「啊……我……這個……」
「還不快給我進去加一件衣料!」他低吼,嗓腔像斃了被踩著痛腳的大獅王。
「好嘛!」她忙不迭衝回房去。凶什麼凶!「陽德,還不快扶人家坐好,記得沖杯熱茶給宋公子解酒。」
馬上他又降格成為張羅茶水的小廝了。
「賜他坐,可以,沖茶就免了,反正宋先生待不久。」他明擺著下逐客令。
晶秋再度轉出香閨,嬌軀總算罩妥一件規規矩矩的修女袍。
「你好沒禮貌!今晚究竟怎麼搞的?」女主人拚命對愛貓皺眉頭。
「我……」難得陽德也有無話可說的時候。
心懷不軌的男子深夜潛進「他女人」的家裡,而她居然訶責他疏忽了禮節!什麼世界嘛!
罷了!與婦道人家鬥口,勝之不武。
他忿忿地旋進廚房,燒水泡烏龍。
不曉得砒霜放在哪裡……
「宋公子,你失戀了?」晶秋坐進宋公子身測的空位,推敲著讓不可一世的他失態若此的原因。
宋爾雅甚至連搖首的弧度也充滿了頹喪和淒楚,風光明媚的世界彷彿一夜之間變成黑白調。
「你倒是說話呀!否則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拿出教師固有的耐心。
「他無話可說呀?」陽德探出腦袋瓜子。「那好,不如我現在送他回家。」
「陽德!」晶秋的口氣洋溢著譴責。「回去燒水!」
「噢。」腦袋嘀嘀咕咕地縮回廚房裡。
聽說硝酸水沖泡出來的紅茶營養又健康……
「宋公子?」她輕聲催促。
「我……」宋爾雅吸了吸鼻子,出奇的脆弱。「我今天接到老爸從法國撥回來的電話。」
「那很好呀!」她知道宋爾雅有多麼急切地渴望著父親的注意力。
「一點也不好。」他的淚水隨時有潰堤的跡象。「他和我聊了一會兒……問起基金會最近的進度,我大略報告了一下你的工作情況,可是……他繼續提出更多更深入的細節……我、我真的不知道呀!於是老實回答他:『這些事情你要問晶晶才曉得。』」
「沒錯呀!你的回答很得體。」她輕捏宋公子的手心,傳達著沉默而強力的支持。
「謝謝。」他眸中短暫的感激馬上被淚意取代。「可是老爸不這麼認為……他臭罵了我一頓,說我什麼也不瞭解,只曉得吃喝玩樂。出國之前他特意留給我機會,就是希望我好好表現,沒想到我終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對我很失望……」
宋公子心碎地伏在她香肩,唏哩嘩啦的啜泣聲益發止不住。
那位宋老先生挺有見地的!陽德在廚房裡聽了猛點頭,認為自己會非常欣賞他。
「乖乖,別哭了。」晶秋同情地經撫他背脊。
「你不瞭解……我感覺得出來,這回老爸是真的死心了……」宋爾雅瞇著朦朧的淚眼。「晶晶,為什麼老爸這麼欣賞你?你究竟是如何辦到的?教教我好不好?」
「這種事教不來的。」陽德端著木質托盤走進客廳,為每人分配好一杯香褐甘霖,完成了燒水泡茶的神聖使命。「這是天分的問題。」
「難道我缺乏天分?」宋爾雅淚汪汪的,已經無法承受第二波打擊。
「陽德!」晶秋死瞪著一心想肇事的大壞貓。
說穿了,陽德只不過是氣憤他的地盤被第二位男士入侵。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八成就是如此這般的寫照──虎,不偏不倚,恰好名列大型貓科動物之首。
「沒錯呀!」他無辜地端起茶杯,沉陷進舒適的單人沙發。「這種事本來就得靠天分。除了宋公子這等精細幹練、善於交際的奇才,還有誰能擔負起振興基金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