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樣的困境裡,令人恐懼的不是危險,而是絕望,許多人連掙扎都放棄了,在沙子裡等待死亡。
隊伍後方的士兵慌成一團,有人想要策馬轉回營地,彷彿流沙裡的同袍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的屍體。
但燕歷鈞沒有放棄,他無視恐懼戰勝逆境,馬匹的半個身子已經陷入沙堆裡,他施展輕功,踩著馬背和數名士兵的肩膀,回到安全地點。
身為將軍的他第一個褪下腰帶,製成繩圈,將最靠近自己的士兵拉回來,在一邊的士兵見狀紛紛倣傚,當時陷入沙堆的有兩百一十三人,最後只有七人搶人搶救不及。
他救回俘虜、他殺死耶律信安的左右手,他建立威信……
說著說著,他累了,卻不肯停下,因為她溫柔地看著他,眼底帶著尊敬崇拜,他喜歡在她面前當英雄……
但敵不過睏意,他慢慢地閉上眼睛。
冉莘沒有離開,她的手依舊讓他握著,她望著他的眉眼,他長得很漂亮,比女人更漂亮,因此她誤認他是妹妹,然後兩人結仇,接著她每見他一回便被欺負一回,可是不管他怎麼欺負……她都不曾真正對他生過氣。
是因為他長得太美麗,還是因為……心底有絲絲的喜歡?
童年時期已經太遙遠,她分析不出那時的心情,但現在知道了,她對他是喜歡不只有一絲絲。
明鏡高懸四個字掛在堂中,一聲驚堂木拍響,兩邊衙役異口同聲喊出「威武」。
氣勢就是這樣營造出來的,魯知縣高坐堂上,假裝看著手裡的訴狀,卻悄悄抬眼,與跪在堂下的孫財通互使眼色。
他眨眨眼,他點點頭,兩人之間有姦情似的。
告官的叫做王遇,狀告孫財通強搶民女,把人弄死,一張草蓆裹了屍體往亂葬崗裡丟棄。
王遇哭得把一眼淚一把鼻涕,他就這麼個獨生女,長得花容月貌,性情溫婉和順,早兩年已經定下親事,眼看著就要及笄出嫁,沒想到上街買個胭脂花粉,卻再沒有回來。
鄰居上門通知,說女兒被孫財通給擄走,他想也沒想,舉起柴刀就往孫家跑,可雙拳難敵四手,孫家家丁十幾人,一人一拳一腿,就把他踹得全身傷痕纍纍,但他不死心,蹲在孫家後院牆角,想盡辦法要救回女兒。
沒想到短短兩天,孫家後院抬出一具屍體,直覺讓他跟蹤孫家下人,這一跟,竟跟出女兒已死的答案。
他心頭憤恨,背著女兒屍身擊鼓鳴冤。
現在女兒就躺在他腳邊,死不瞑目,頭無力地倒向一側,一雙大眼睛恰恰對著孫財通。
看著嘴角流血的王家閨女,孫財通心裡發慌,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一副雲淡風輕、不關己事的態度,萬萬不能做賊心虛。
魯大人那裡已經打點好了,甭說罪證不足,就算罪證確鑿,不過是找個家丁代罪,頂多進牢裡蹲上幾年,王遇又能拿他奈何?
他自信滿滿地看著堂上,這年頭啊,有錢判生、沒錢判死,是人人都曉得的事。
「王遇,你說孫財通擄了你女兒,有誰能為你作證?」魯大人面色凝重。
「是街坊鄰居通知我,他可以為我作證。」
「街坊鄰居是你的朋友,他們作的證,不足採信。」
魯大人一句話讓王遇驚訝不已,不足採信?他要到哪裡找到不認識的人為自己作證?「前天我上孫家救女兒,被孫府家丁打得渾身是傷,當時圍觀的人不少,請大人下令,一定有人可以為我作證。」王遇不服氣,咬牙切齒、滿臉通紅,脫掉上衣,露出前胸後背的瘀傷。
「冤枉啊大人,我半個月前外出做生意,直到今晨才進的家門,這事滿府上下都知道,大人可以傳他們上堂作證。」
不久,一群下人進了衙門,十個人有十一個人可以作證,證明他家主子根本不在城內,既然不在,又如何擄人?
眼看魯大人讓孫府下人一個個按下指印,採納證詞,王遇心涼了大半,難道孫府下人就不是孫財通的人?為什麼街坊鄰居不可以替他作證,孫府下人卻行?
魯大人滿意地把證詞讀過一遍後,宣判。「王麗娘之死與孫財通無關,王遇胡亂誣告,意圖毀人名譽,判刑半年、杖責二十,以儆傚尤。」
孫財通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遇,他彎腰低聲道:「對,就是我殺的,你能怎樣?」
王遇傻了,他全身發冷,一口心頭血激噴而出,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第十一章 為鬼伸冤討公道(2)
冉莘和燕歷鈞朝縣衙走去,是因為王麗娘。
剛進城,冉莘和燕歷鈞就看她無助地在街上徘徊,眼神茫然,像在找什麼似的。
兩人互看對方一眼,燕歷鈞讓隨平領著部分侍衛和木槿、點點先尋間客棧歇腳。
這一路他們走得緩慢,帶著些許刻意。
那晚上門的百餘人死了大半、傷了二十幾人,還有十幾人見狀逃跑,燕歷鈞已確定那是耶律信安的手下,因為在戰場上,他曾與當中的蕭勇交過手。
燕歷鈞不完全確定耶律信安身邊還有多少人,只曉得當年北遼分裂時,他帶走不少親信,而那些人當中,有許多北遼赫赫有名的智者,若非如此,他和霍驥豈能如此輕易地直取北遼。
他深信,只要耶律信安抓住時機,定會捲土重來。
為防範耶律信安東山再起,朝廷派不少臣官到北遼境內設置府衙,獎勵百姓移居通婚,父皇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北遼與大燕百姓合為一體,將北遼徹底變成大燕的轄地。
這樣,就算日後耶律信安再有能耐,早已經習慣豐衣足食生活的北遼百姓,也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而輕易隨之起舞。
燕歷鈞讓身材嬌小的隨安易容,換上衣服、梳好髮髻之後,成為一個俏生生的小婦人,他帶著容玥公主留下的書冊密信以及藏寶圖前往京城,面呈聖上。
為保險起見,冉莘在信件及藏寶圖上抹一層塗料,待隨安進京後,用火烘烤,字跡才能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