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地兒,皎月睡得不安穩,一點聲響就把她給吵醒,剛剛擁被坐起,她看著迎面而來的燕歷鈞,揉揉惺忪睡眼,滿面嬌憨。
看見她,他明白為什麼讓人心疼了。
她很瘦,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哭過,雙眼微腫。
她不明所以,傻傻的望著他,可憐的小模樣,讓他的心頭又開始扭絞。
「誰刻薄你了?」突如其來的問句,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只能傻看著他。「本來就長得醜,現在臉更瘦得跟錐子似的,要拿來納鞋底嗎?」
意思是嫌棄她又醜又礙眼?委屈地咬起下唇,真是不明白啊,她到底做錯什麼,年年進宮、年年挨轟,是八字不合嗎?為麼他老找她碴?
本就滿肚子委屈,祖母過世、祖父哀傷,若非皇帝堅持,命人接祖父進京城,她放心不下祖父一人,才不要來呢。
想著想著,眼睛泛紅,她抱起被子,把頭埋進去。
看她這副妥樣,他更生氣,衝上前,一把扯下她的被子,怒目相向,「知道為什麼你讓人這麼討厭嗎?被欺負了,就欺負回去,誰踹你一腳,你就踹他十腳,誰打你一巴掌,你就打他十巴掌,這麼簡單的事不做,光會躲在棉被裡,這算什麼啊?」
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膽子,她竟敢扯回自己的被子,狠狠瞪他,怒道:「沒有人會欺負我,除了你。」
丟下話,又把被子蒙上頭。
這會兒她開始害怕了,縮在棉被裡喘息不定。後悔極了,她告訴過自己,一定要忍耐再忍耐,祖母千叮萬囑,在宮裡要小心翼翼,不能行差踏錯的呀。
完蛋了、接下來,她肯定會被修理得慘兮兮。
沒想到燕歷鈞又把她的被子扯下,揚聲道:「既然被我欺負,就欺負回去啊,幹麼只會蒙著棉被哭,沒出息的傢伙。」
只見她眼睛越瞠越大,胸口起伏越來越劇烈。「你說的?」
「對,就是我說的。」
「好。」她突然搶起小拳頭,死命地往他胸口捶打。
十一歲的他,已經比她高上半顆頭,肌肉更是在師父的操練下硬得像石頭,粉拳落到石頭上,疼得教人咬牙,但她強忍疼痛,一下緊接著一下,一面打,一面哭。
沒想到……他居然不生氣了?
嘴角勾起,臉上笑得很詭異,他握住她的手,抱著她往床上撲去,身體壓制著她。
「身子沒幾兩肉,力氣跟螞蟻似的,你這樣只有挨打的分,想不被欺負,就得讓自立變強……」他把師父教的那套全用在她身上了。
可她哪裡聽得見?她急著掙扎反抗,手被壓制,就伸腿拾腳,手腳用不上,她連牙齒都使上了。
很可惜,他不像她細皮嫩肉,用力咬下,他不痛,她卻差點崩壞了牙。
她越是發洩,燕歷鈞笑得越歡,她氣得快死,他卻高興得想飛,本是溫柔純良的代表,現在的她成為潑婦,又打又踢又咬。
宮女進門看見這一幕,嚇傻了,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最終,她沒了氣力,仰倒在床上,被子在她身下亂成一團。
見她這樣,他樂顛顛地躺在她身旁,雙手放在後腦杓,笑得見牙不見眼。
「徐皎月,好好記住剛剛的感覺,就是要這樣才好,明刀明槍的,別老是裝柔扮弱,躲在大人背後,讓大人替你出頭。」
「我沒讓人為我出頭。」她反駁,胸口依舊喘個不停,但這一鬧,心裡的委屈少了幾分。
「這樣更窩囊、更沒用。」
「我本來就窩囊。」
「扶不起的阿斗。」
「就算扶起來,阿斗還是阿斗。」
「還嘴硬了。」
「是你要我硬的。」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鬥著嘴,就這樣躺著、躺著,也不知道是誰打了第一個呵欠,接著另一個也打了呵欠,然後她睡著,他也睡著。
是誰朝誰誰身上滾的?不知道,總之到最後,兩人滾到一塊兒,她窩在他懷中熟睡,他的胸膛很寬、很暖和,像祖母的懷抱,安全、舒服、溫暖……
那是她最後一次進宮,來年祖父過世,她的父親襲爵,皇上為她和大皇子賜婚,等待笄之後,就將她迎娶回京。
聽到消息時,她萬分錯愕、看著父親歡天喜地的模樣,心底卻浮上小霸王的臉,對於婚事,她無從置喙,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皇帝賜婚,她只有感激的分,能有什麼其它想法?
她著手繡嫁妝,心底卻不踏實,對於宮裡的記憶,全是被小霸王欺負的片段,繼妹的酸言酸語,繼母的苛待與手段,她選擇視而不見。
那三年渾渾噩噩地過了,她以為不管好或壞,總算能夠離開,卻沒想到事與願違……
聽到消息時,燕歷鈞有同樣的錯愕。
他問母后,為什麼是大皇兄,不是他?
母后笑著戳他一記,說:「你把人家欺負得那麼慘,真給你們賜婚,那小丫頭還能有活路嗎。」
「也是,說不準還會寵妾滅妻,可是大皇兄對她……是不是太老了?」他點頭如搗蒜,嘴巴贊同,卻掩蓋不住心裡酸酸的醋意。
他是真的不欣賞她的性子。
女人嘛,誰說非要溫良賢淑,以夫為天?
那是沒本事的女人,有本事的,就該像他們家欣然那樣,肆意張揚、果敢堅強,處處皆不輸男人。
看見燕歷鈞,點點展開手臂,他想也不想,直覺上前把點點抱起來。「別怕,沒有壞人,大叔在這裡。」
「可是淺淺不見了。」剛睡醒,帶著濃濃的鼻音,點點的表情把他融化了。
「她沒有不見,是她想去一個地方,大叔就派人送她過去了。」
「她去哪裡?」冉莘問,也一樣帶著濃濃的鼻音。
「遼州。」燕歷鈞回答。那裡夠遠了,遠到皎月不會和她發生「不可告人的危險」。
「她為什麼要去遼州?」木槿問出點點和冉莘的共同疑問。
三個人、六隻眼睛全落在他身上,燕歷鈞不自在,但,兵者詭道也,他微微一哂,道:「那裡有她熟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