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所以不是與生俱來的?莫非……
冉莘指著腳踝處問。「這是怎麼弄的?」
女孩聳聳肩,回答,「不知道,或許是病了。」
「不對,是中毒,你吃過什麼東西……我指的是,很特別的東西。」
女鬼認真回想,片刻後緩聲回答。「我被壞人綁走的時候,他們曾經餵我吃一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有點像麥芽糖,甜甜的,對了,半夢半醒間,我聽到他們說,吃了那個會讓我改變容貌。」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作夢胡思亂想。
冉莘看看屍體、再看看女鬼,容貌並無不同。
女鬼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屍體,陷入思考,之前沒想太多,只忙著和婚事對抗,現在……
「我想,我的容貌應該改變過,被抓之後,我曾經與哥哥、父親擦肩而過,當時我發不出聲音,他們卻不認得我……」
「然後呢?」
「我被帶回家的前幾天,他們不再給我吃那個,會不會因此容貌就恢復了?」
「你被送回家後,家人沒有發現異狀?」
「對啊,你沒提,我都沒發現腳上長出這個。」
冉莘蹙眉,忍不住多看幾眼腳踝上的環狀乳突。
女鬼問:「你不覺得奇怪嗎?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是好奇。」
「想不想聽?」
冉莘道:「你願意說的話。」
「怎會不願意?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能看見我的,我還指望你幫忙呢。」
「說吧。」
女鬼歎道:「爹娘被騙了,對那個壞傢伙忒好。」
「哪個壞傢伙?」
「我叫顏心心,爹娘有三個兒子,卻只有我一個女兒。」
「捧在掌心哄大的?」
「是啊,他們可疼我啦,不只爹娘疼,哥哥們也疼,家裡不算富裕,可我過得不比千金小姐差。後來我看上劉家的秀才郎,他長得那樣俊俏,脾氣又溫和,村子裡的姑娘誰不喜歡他?
「我沒有非要當官夫人,就算他做一輩子的秀才郎,只能教教幾個小孩唸書寫字,我也樂意陪著他過苦日子。」
「可他成功了?」
「對,鄉試上榜、會試上榜,劉尚文過關斬將,在殿試時拿了個探花郎。我真心為他高興,我開心,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在仕途上一展長才是他的願望。
「探花郎遊街那天,爹娘買下長長的一串鞭炮,那聲響,從村頭響到村尾,人人都曉得劉家花大把大把的錢,終於把女婿栽培成大人物,劉家閨女有好日子可過啦。」顏心心說到這裡,垂下眉睫,歎口長氣。
「後來呢?」
「榜下抓婿,他被高官看上,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可我們已經訂親了呀。
「劉尚文再重視形象不過,何況初入仕途,倘若拋棄糟糠、另聘高門,這事傳揚出去,定會名譽受損。於是他花錢,買通流氓把我綁走,壞了我的名聲。」
輕閉眼,冉莘皺眉,她真痛恨這種事。
「爹娘、哥哥都寵我,我一失蹤,他們立刻封鎖村子,還到縣裡報官,流氓見情況危急,餵我吃下麥芽糖……別笑我傻,在你提問之前,我一直以為那是麥芽糖。然後他們順利帶我離開村子躲藏,我以為再也回不來了,沒想到劉尚文出現,把我給救下。
「那齣戲,他演得可起勁啦,身上還被踹了好幾腳,要不是我假裝暈倒,要不是親耳聽見劉尚文和流氓們的對話,我怎會知道,整件事根本是他一手策劃。
「你說,天底下怎有這麼貪心的人?既想娶高官女兒為妻,卻又不肯放過我?」
冉莘明白了,劉尚文想以妻為妾,卻尋不到借口,只能壞她貞潔,逼她低頭委身。
「我已經失去貞潔,高高在上的探花郎還肯迎我為妾,這舉止在外人眼中,叫做感恩圖報,我爹娘、哥哥為此心生感激,不但同意他以妻作妾,還打算拿出一半家產給我當嫁妝。」
「你沒告訴親人,所有事是他處心積慮謀劃的?」
「我說了,但沒人相信,連大夫都說我得到癔症,還說得讓我心想事成,病症才會慢慢好轉。爹娘知道我喜歡他,以為嫁給他、心想事成後我的病自然會痊癒,所以不論我怎麼哭喊,他們都不相信劉尚文是個大壞蛋。
「我氣急敗壞,用刀子割自己。好奇怪吶,第一刀劃下去,我竟不覺得疼,只覺得解氣,然後兩刀、三刀、四刀……直到最後一刀,劃在喉管上……鮮血激噴,嘗到腥鹹味道,我死了,可是真的不痛,半點都不痛。」
冉莘皺眉,停下手上的縫針,掀開她的眼皮,再細細查看她身上每個細節處,抬起頭,對上顏心心的眼,問:「除不痛之外,你會不會感覺口乾舌燥?會不會躁熱潮紅、心跳加快、頭腦昏脹,經常哭哭笑笑、肌肉抽搐?」
「是,還老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她懷疑過,自己也許不是得到癔症,而是冒犯哪處神明。
「給你看病的大夫是誰請的?」
「還有誰,自然是劉尚文那個偽君子。」她輕哼一聲。
「是不是不吃藥就難受,吃下大夫的藥才好些?」
「對,你怎麼知道的?」
冉莘哀憐地看著顏心心。「沒猜錯的話,那大夫開的藥裡,有一味蔓陀羅花。」
中毒的她行為反常、言語詭異,難怪疼她護她的親人,選擇相信大夫卻不信女兒,劉尚文果然不是好東西。
聽了冉莘的話,顏心心愣住,竟然、竟然……搖晃的腿不晃了,她的肩膀垮下,低下頭默默垂淚。
冉莘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繼續工作,終於縫完最後一針,剪斷線頭,她對顏心心說:「別難過,我幫你。」
顏心心抬眸,頗感意外,她們之間哪有深厚交情,值得她為自己冒險?
「劉尚文是官,你只是平頭百姓。」顏心心提醒。
「誰說小蝦米不能槓上大肥魚?相信我。」
她笑了,飄上前,用力抱她一下。「謝謝你,冉莘。」
陰寒刺入骨頭,但冉莘沒皺眉,她早已習慣承受這樣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