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茵姨比得過你家一百個下人。」
采茵不禁苦笑,姑娘說過別同旁人較勁了呀,水水明明已經把話給聽進去,不想穿金戴銀、也不想裁新衣,怎麼和李成功的比較就是停不下來?
李成功背一段文章,她非要背兩段,李成功得了個甲等,她非拿甲上。
這會兒連撿一個病人也能吵上半天,這叫冤家還是冤孽?
采茵正在考慮要不要出面勸架時,有人敲門。
哈,姑娘終於回來,她快步走到床邊,拉兩下棉被,飛快跑出去開門。
果然是陸溱觀!采茵一把拉起她的手往裡面跑。
「怎麼了?是水水出事嗎?」陸溱觀被采茵緊張的模樣給嚇著。
「水水和李成功在咱們家巷口撿到一個男人,那人病得厲害。」一路說,兩人一路往客房跑。
看見娘回來,水水趾高氣揚地跟上,李成功見狀也急忙跟上,一串人就這麼一個接一個來到床邊。
放下藥箱,陸溱觀把過脈,撐開男人的眼皮,仔細檢查他的四肢。
「娘,叔叔病得厲害嗎?」水水問。
陸溱觀安慰道:「還好,可能餓過兩、三天,又中了毒,不擔心,娘幫他針灸,再開兩副藥。」
采茵暗地喝采,連餓了兩、三天都看得出來?她家姑娘的醫術果真非凡。
水水滿臉得意,下巴抬得高高的,用鼻孔對著李成功,揚聲道:「怎樣,我娘比你家的錢有用。」
李成功扁扁嘴,但氣勢未消。「是你娘有本事,又不是你有本事,可我爹的錢統統是我的。」
「等我長大,娘會把本事教給我。」水水拉起娘親的手,驕傲極了。
「學得會嗎?你這麼笨,倒不如找個好男人嫁了,比較實在。」
好男人……就像他,他李、成、功是一定會成功的好男人。
「我笨?我背書可比你強得多。」水水一支箭直接射上靶心。
可惡,她竟然嘲笑他!在她沒來之前,每個月的考試他都拿頭名呢。
兩個小孩吵架吵得陸溱觀頭痛,她無奈搖頭。
采茵見狀,連忙道:「小少爺,病人有病氣,你和水水身子嬌弱可別沾上,要不要到廳裡坐坐,我蒸了甜糕。」
李成功被水水踩到底線,滿臉不高興,用力哼一聲,「誰要吃那種便宜貨,我只吃奶糕、核桃糕、栗子糕。」接著又連哼了兩聲,才轉頭回家。
他的話讓采茵背脊一陣惡寒,小少爺身子弱、胃口差,為了讓小少爺多吃兩口東西,王府的廚娘可不是普通角色,一個個都是重金從各大酒樓飯館聘來的,更別說他們家的甜糕,那可是用糯米、紫米、核桃、花生……十幾種食材研磨成粉,再加上切得細碎的乾果和牛奶蒸出來的。
便宜貨?他們家的甜糕一小口,可以換外頭一匣子栗子糕。
不過姑娘說的對,何必和旁人攀比?低調為上。
陸溱觀估算得很準,喝過藥,男人便幽幽轉醒,吃過兩碗稀粥後,他已與常人無異,不過陸溱觀還是讓他在床上多休息些時候。
用過晚膳,一家人在院子裡走路消食,男人也跟在一旁,走著走著,陸溱觀多看了男子幾眼。
這人很怪,清醒後很少說話,像根木頭似的,也不是聽不見,問他也會回答,只不過應對才讓氣氛突然冷掉。
「你叫什麼名字?」
「魏受。」
「你住在哪裡。」
「……」
「需要送你回去嗎?」
「不用。」
「你的病好了,可以離開。」
「好。」
「你有地方去嗎?」
「……」
歸納下來,他只能回答答案兩個字以下的句子,再長的就是沉默以對。
這麼言簡意賅的男人,比阿璃的爹更難理解,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天生的冷肅威嚴給人正直感,就是會讓人不禁信任與有安全感。
陸溱觀和水水一樣,也常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對老是鬧彆扭的父子。
她看得出當爹的有多在意阿璃,只是講不出安慰人的軟話,偏偏又繃著一張臉,讓孩子倍感壓力。
至於阿璃,別人不給壓力,他都要給人壓力了,怎會乖乖承受?
這對父子很有趣,人人以為他們不對盤,但在她眼裡,就是兩個想要彼此安慰取暖的刺媢,可惜溫暖沒取到,老是刺得對方一身傷。
深吸氣、做出決定,陸溱觀走到魏旻身前,問:「你身上有錢嗎?」
「沒有。」
「我給你十兩銀子,你今晚就走,好嗎?」
魏旻還沒說話呢,水水先開口,「不行不行,娘別讓他走,叔叔很可憐的,又窮又餓,還有壞人給他下毒,要是他出去又被害了,怎麼辦?」
女兒離不開阿璃,是因為兩個孩子相處了足足有一個多月,可是女兒見到魏旻不過幾個時辰,甚至稱不上認識,就捨不得,陸溱觀擔心,女兒感情這樣豐富,往後要吃多少虧?陸溱觀蹲下身,與水水平視,耐心解釋,「聽娘說,咱們一屋子女人,收留陌生男子不方便,這世道要求女人潔身自好,不能傳出不好聽的風言風語,即便咱們的出發點是善心,但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一旦有謠言傳出……娘帶著水水生活不容易,要是再被旁人排擠,日子會過得更艱苦,明白嗎?」
水水咬咬唇,看一眼采茵,見采茵也認同的點點頭,她只能噘起嘴巴、用力跺腳,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這一點,陸溱觀不能由著水水任性,她明白眾口鑠金的威力。
看著雙手環胸、氣鼓鼓的水水,她想,女兒需要時間撫平自己的脾氣,她也沒再多說,只是安慰地摸摸女兒的頭髮。
而後她進房取出十兩銀子,遞給魏旻後道:「你走吧。」
魏旻看一眼銀錠子,沒有收下,大步往門外走去。
站在陸溱觀身後的采茵大翻白眼,他這是不滿被派到這裡嗎?拜託,到時候他就曉得待在這裡有多好。
魏旻離開,陸溱觀鬆了口大氣。
總覺得他不是平凡人,不該淪落到被一個小丫頭「撿」回家,他肯定是惹到大麻煩了吧,要不,那樣心高氣傲的男人,怎肯委身在她們這樣小小的屋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