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我……」繞珍不肯置信。「表妹,搶奪旁人的功榮很勝之不武哦!」
「是、真的。」她的玉容幾乎貼服在胸前的衣襟。
「別多說,願賭服輸,兩百塊拿來。」陽德攤出得意的大手掌討債。
顯然她又成為兩隻鬥牛打賭的對象。
「表妹,沒關係,你實話實說,無論你有沒有犯下痛毆歹徒的蠢行,表姊一樣會疼愛你的。」繞珍猶想做垂死的掙扎。
「表姊,我對不起你。」她萬分抱憾害至親表姊的荷包漏風。
「天哪!竟然是真的……」繞珍既絕望又困惑。「我竟然猜輸給這只陽孔雀。你是我表妹,和他非親非故的,沒理由呀!」
「兩百、兩百,別賴帳。」陽德掏出皮夾。「大鈔我也收受,先找你三百。」
繞珍的芳心在滴血。
她那怯懦、可人,善良得連一隻螞蟻都特地捉到後花園放生的小表妹,居然一躍而成人質的救星、青彤的榮耀。雖說女大十八變,靈均也未免蛻變得太激烈了吧!也不怕以後走在路上,家人認不出她。
凌某人喘著熱呼呼的舌頭,遙遙從戶外奔進涼爽的冷氣辦公室。
「嘩!外頭好燒、好燒,差點把美麗的小女子我烤成熱狗。」她眼光一轉,相中無措可憐的副社長。「靈均,你總算現身了。你曉不曉得報上刊載一位同名同姓同校的女學生……」
「她們恰好是同一個人。」陽德收攏多了兩百元進帳的皮夾,心情愉快。
「什麼?」凌某人顛腳打跌的反應完全拷貝自方纔的葉社長。
「不、不好意思……」靈均連忙陪笑。
「別這樣。冒名頂領破案獎金很容易被警方視破,想掙錢也得取之有道。」凌某人趕緊提出為人師表的勸誡。
「真的是我,是我。」她用力頷首,確認陽助教的證詞。
說也奇怪,全校師生皆篤信她「打虎英雌」的名聲,反而是朝夕相處的同伴們撬起她的牆角來著。
「嗨!大家都在呀?」無巧不巧,經濟系講師兼陽德的戀人虞晶秋也選在此時捲入烽火中。
「嗨,你準備去上課了?」陽德懶懶地拉過愛侶,垂首便想印下一記見面吻。
「討厭。」虞晶秋赧紅地避開他的侵襲。愛情果真具有美化的作用,昔日的老處女講師,已經蛻變為校園內的首席俏老師。「靈均,好久不見,我在報紙上看到一位和你同名同姓……」
「她,就是我。」靈均開始感到懊惱。
她既往的形象究竟哪裡出了差錯?為何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也有可能發育成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
「噢。」虞晶秋比較仁慈,儘管瞳仁兒畫滿「這個玩笑很有趣」的驚歎號,嘴裡仍然回她正面的肯定。
算了!靈均為之氣結。
「不理你們。」她嚙咬著下唇,含著滿肚子委屈坐進桌尾的專屬席位,決定進行「中美斷交」。
這幫人,全然看扁了她!太不夠朋友。
若非她和鄔連環約好了在社辦碰頭,老早便轉頭決絕而去!
「你今天好像下午才有課,怎麼一大早就跑來學校?」凌某人適時提出為人師表應有的關懷。
「我……有朋友來。」她順道瞥了眼精緻秀氣的淑女表。
「朋友?」一時之間,辦公室內的每雙耳朵都豎百了。
難為了靈均美女居然開始交朋友,而且還公然帶到社辦來接受眾人的衡量。
倒也不是說她平時有多麼閉塞啦!只是,有監於自身口齒方面的缺憾,她習於在團體生活中保持沉默,即使有貪戀她美色的癩蝦蟆想上前搭訕,往往也會當頭碰上一根溫婉倩笑的軟釘子,再加上繞珍和陽德這兩位護教法王在背後壓陣,任誰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拔壞她一根寒毛。因此靈均的大學生活雖已邁入第二個年頭,依然是天涯我獨行的身份,連同性的好友也交不上幾個。
「只是公公、公事上的朋友。」她一瞧見大伙火眼金睛放電的異象,就曉得他們誤會大了。
「噢──」眾人登時氣餒。原本還打算來個三堂會審的,好久沒幹這種好玩的把戲了。
「且慢。」陽德若有所思地搓捏著下顎。「你的朋友莫非正是報上的那位蠢……呢,英雄?」
「對喔!」繞珍也被連帶觸動。「那傢伙似乎是你的委託標的物嘛!」
「……對。」她開始侷促窘迫起來。早知如此,昨兒個應該與鄔連環另約時間。
原先她算盤打得好,先帶他參觀參觀學校環境,即使不欲立時應允演講的請托,好歹也別存下排拒的預設立場。又想,十點多的上午,社辦應該沒人,而校園學子們也個個忙著上課趕作業,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來訪。孰料天才的肯德基校長在門口耍弄那許多花招,擺了她一道,就連社員們也很不合作地集中在社辦,委實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嘛!
虧她還不惜血本,提供自身做為交換條件。她借他觀摩兩個小時,以便繪製幾幅塑像素描,而他則撥出一個早上的寶貴時間,參加她的校園觀光團。
「我我、我看、我我還是到星光大道的出入口等他,省得鄔先生找不到地方。」她使出三十六計的最高招──落跑。
「誰說我找不到?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路癡一個?」暴躁的雷公嗓打大老遠彈了過來。「咱們還沒見面,你就搶先在背後搬弄我的是非,女人!」
哇啦哇啦的抱怨震得大伙的耳膜轟隆作響。
鄔連環的身影晚了他粗啞的嗓門一步,這會兒終於施施然出現在門框裡。
「嘩──」繞珍的嘴部神經失去控制,張成渾圓的O字形。
好……好……好邋遢呀!若非事先預知了訪客的來臨,衝撞的瞬間還真會誤以為野人入侵文明世界。
七零八亂的蓬髮活像十年沒梳刷過,恰好與胡碴串連成一大片草原。皺皺巴巴的白襯衫比鹹菜乾好不到哪兒去,而那條休閒長褲則明顯被主人穿著睡覺過,已經蹂躪得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