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翌日一早,送烏玄度出門後沒多久,朱氏便來了,將昨晚的事說個鉅細靡遺。
「兩人打著打著都雙雙掛綵,親家夫人就趕緊讓醫女替大嫂上藥,大伯也不示弱,立刻將盧大夫給請了進去,硬是給大嫂診脈,大嫂死活不肯,後來還是被大伯抓了手,結果這一診……」朱氏面容鮮活,說著故事十分動聽。「沒有喜脈,大伯就怒了,喊著要休妻。」
「是喔。」她原以為依烏玄廣那般文弱的人是絕不可能提休妻的,尤其大嫂娘家在朝中還頗有勢力。
「結果大嫂也跟著火了,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差一點又大打出手,而大伯可真有男子氣概,當晚就要大嫂滾出烏家,否則他立刻去告官,將這醜事鬧到滿城皆知。」說真的,她要不是在現場,她也不會信大伯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所以大嫂真的回娘家了?」
「能不走嗎?還是親家夫人好說歹說地將她給勸回去了。」朱氏說到最後,忍不住歎了口氣。「這算是哪門子的名門閨秀?簡直比市井婦人的手段還可怕,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竟想得出這般歹毒的計謀。」
都蝶引若有所思地垂著眼。「都一樣的,人心只要走偏了,不管是什麼身份都一樣。」過去能待在後宮的,哪一個不是重臣之後、名門千金?可手段一個比一個還陰險,像斐泱這般的手段,算是十分下作,太過粗率,並未做到萬無一失。
「也幸好六弟明察秋毫還六弟妹一個清白,昨兒個要是沒有六弟在,可真是要讓大嫂給冤死了。」
都蝶引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再怎麼說斐泱還是她的表姊,她不怎麼想論她的是非。
朱氏見說得差不多了,和她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都蝶引渾身懶乏無力,便趁這當頭再睡回籠覺,躺了一個時辰再起身琢磨著菜單,想著晚膳要給烏玄度備著什麼,替他補補身。
未及掌燈時分,烏玄度回來了,可他前腳才踏進門,斐澈後腳也跟著來了。
兩人在主屋大廳裡,烏玄度瞅著斐澈捧著禮推到他面前。「這是做什麼?」
「爹讓我來跟你和表妹道歉的。」斐澈從頭到尾都不敢抬眼,實在是昨兒個的事鬧到他無臉見人,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沒變得如此可怕,就算不喜妹夫養外室,也犯不著鬧到差點一屍兩命,甚至還想栽贓到表妹身上。
「我早就跟舅舅提點過了,後宅的事得管。」烏玄度嗓音淡淡的。
「唉,這一回我爹是鐵了心要將我娘和大妹送進家廟了。」斐澈羞愧得幾乎要把臉垂到地上去了。
「要是鐵不下心,往後只會再釀大禍,到時候我可沒那麼好說話,任她指著鼻子罵不還手。」烏玄度下了最後通牒,再有下次,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會徹底地斬草除根。
「她指著你的鼻子罵?」斐澈氣得聲音都發抖了。
「說我算是什麼東西。」
「那丫頭!」斐澈氣得站起身,怎麼也坐不住了。「你放心,這事我回去後立刻處理,就算爹再心軟,我也不會允!」
烏玄度目送他離開,思索了下,尚未起身便聽見都蝶引歎道——
「六郎哥,你非要這般趕盡殺絕?」
「這算哪門子的趕盡殺絕?」烏玄度好笑道,起身摟住她。「小十五,對他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那些心思已偏的人,給一分仁慈,她會還九分殘忍,把你的仁慈視為虛假,看作尋釁。」
都蝶引無言以對,只因她也很清楚很多時候確實都是如此,但她卻很厭煩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
「再等等吧,待我辭官,咱們就能遠離是非。」他渴望的是平靜的生活,但不知為何,平靜總是離他很遠。
都蝶引還是沒吭聲,只因她覺得很難,況且一旦當他無權無勢了,接踵而至的恐怕是武官對他的秋後算賬。
她想得到的,烏玄度自然也想得到,一夜未眠的思索,他還是認為辭官是最適合他倆的一條路,只是近來查案的進度有些延宕。
翌日進了神機營衙門,他翻看著手邊的文書,垂睫忖度。
神機營、五千下營揪出牽連甚廣的文武百官,然而孟家卻能夠獨善其身,沒跟任何事沾上邊。眼前他正等著有人去動神機營的火器,可惜對方似乎收手了,不知是發現了他布下眾多眼線盯哨,抑或者是察覺他的意圖。
不管是哪一種,對方要是不先動手,他的計劃就只能成功一半,再這樣糾纏下去,他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辭官?
「烏將軍。」
烏玄度緩緩掀睫,看著不知何時來到面前的湯榮。「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瞧你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那般出神。」湯榮看著桌上的文書,隨口道:「皇上發話了,你尚在新婚期,案子就慢慢查,橫豎皇上又沒給你訂下期限,你沒必要將自己逼太緊。」
「我只是不喜歡拖泥帶水。」
「我也是,不過近來似乎挺太平的,沒什麼動靜。」
「是嗎?」
「這也無妨,就像我爹總說釣魚時多點耐心,上鉤的才是大魚。」
烏玄度笑了笑。「會不會是庫所那裡盯得太緊了,才會沒有人上門?」打他上任以來,他細點過庫所裡存放的各種火器軍器一回,對過賬目後就知道有短少,所以他等著人上門,或補足或消滅證據,可偏偏什麼動靜都沒有。
他站在上風處,他就不懂那些躲在下風處的人怎能壓根不心急,到底有什麼理由教他們這般沉得住氣?
「烏將軍放心吧,擱在庫房裡的都是我的人,知道要站在哪裡盯,才不會傻得被人發現。」湯榮雖是御前帶刀侍衛,可也是禁衛副都統,派出去的全都是從禁衛裡挑出,每一個都是拔尖的。
「那些人也都盯著?」
烏玄度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能夠在前兩波清肅中依舊傲立的幾個官員,其中不只是武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