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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全誤會了。其實無論我嫁與不嫁,原因都與他沒有關係。我既不是嫌他不好也不是嫌他太好——」她望向愷梅,眼神是苦惱的。「而是『嫁人』這件事讓我腳底發冷,我還沒準備好結婚生子、走入家庭,如果貿然結了婚,結果卻證明我是一個失敗的妻子,那怎麼辦?離婚嗎?與其離婚,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結婚。我並不介意和他同居的。」
「可是他會介意。」愷梅輕輕地道。「他們那種人,若非自己珍愛的東西,別人怎麼借用皆無所謂,反之,誰也別想動他們的寶貝一丁點兒。而要保護寶貝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最顯眼的地方貼上標箋,警告任何敢輕舉妄動的人——」
「噯,整件事情在你口中變得一點美感也沒有,他儼然扮演牢頭或主人的角色,而我則成了囚犯或牲口了。」她受不了這種男人至尊的觀點。
「我不同意,誰強誰弱自在人心。聽起來女方——尤其是你的例子——似乎一直在挨打狀態,可是你想想他有多可憐。首先得花費一番心思追求佳人、打倒眾敵手……」
「他有什麼敵手好打?」她插嘴。
「要不然你以為羅煥朝為何會被調走?他就是賀懷宇心中的假想敵哪!笨蛋。」愷梅顯然很受不了她。「其次,他得費心讓你自動發現他的優點,進而欣賞他、愛上他,等到你嫁給他了,他會以為一切大功告成,可是,錯!他還得努力賺錢、養家活口。如果這輩子從一而終也就算了,反正只辛苦一次;倘若他很不識相想搞外遇,家庭破裂,一切從頭開始,新家庭有新家庭的煩惱。拉拉雜雜算起來,最吃力不討好的是他。你說,究竟男人辛苦還是女人辛苦?」
嘩!她歎為觀止。
「愷梅,我倒是從沒以這個觀點來思考過。」
「那麼你就多想想吧!」她背起皮包,準備離開。「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我上個禮拜辭職了,打算出國念個博士學位回來。」
她跳起來驚呼:「出國?不要啦,愷梅,這一去要好久的!怎麼會忽然想到要出國?」
愷梅聳聳香肩,笑得有些無奈。
「想換個環境看看。總不能永遠留在台灣當井底之蛙。」
「那麼,冷愷群怎麼辦?」她直覺說出第一個躍入心頭的名字。
這三個字似乎帶著奇異的冷凝能力,剎那間凍結了編輯部裡的空氣。愷梅的笑容僵硬在清雅的面頰上,靈活的黑瞳變為兩顆毫無生息的水晶。
「怎麼會提到他?」她竭力強迫自己自然地露出笑靨,嘴角卻彷彿垂掛著千斤重的巨石。
「我……因為……呃……」璀璨彆扭極了,渾身不對勁,暗罵自己無聊、探人隱私。「我只是好奇他會不會阻止你出國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愷梅怔怔地望著她,良久不搭腔。
「愷梅,你別介意,我真的不是在影射你和他有任何……我是說,我知道你們是兄妹……」她訥訥地解釋,明白自己反倒越描越黑。
愷梅怔仲的眼神移向窗外,天清氣朗的藍空彷彿欲滴下澄靛的染料,染出一片澀青。
「璀璨,你曾不曾在事後思考過,當時為何不顧一切危難,追著賀懷宇到山上救他大哥?」
她眨了眨眼睛,沒有料到愷梅會回問她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不,沒有想過。」
因為她怕。她怕所得出來的結論是她想也不敢想的,索性傚法鴕鳥精神,不去深思。
愷梅驀然露出一抹極輕極淡的笑容。
「或許,你應該從反麵點題。思考一下,如果當時你沒有跟著去,而賀懷宇卻出事了,此後再也相見無期,那麼你該怎麼辦?我想這個答案有助於你滌清目前煩亂的思緒;同樣的,也能讓你更明白為何我要離開台灣。」
她再度牽動嘴角,轉身瀟灑地離去。
輕輕的走了,正如當初輕輕的一為;而這一揮袖,真的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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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不要煩我!」
她用力摀住耳朵,抵擋母親嘰哩呱啦的疲勞轟炸。
「這怎麼能叫煩呢?婚禮只剩下三個星期,你連禮服都沒去試穿,倘若衣服不合身,臨時叫裁縫師改哪來得及!」鍾映珍掰開女兒的手強迫說教。
「誰管它來不來得及!我說不結婚就不結婚,到時候你們自己去想辦法找個新娘充數!最好當天大家一起出醜,吃了大虧你們才會學乖。」
「你真是——」鍾映珍氣得柳眉倒豎。
「岳母,我來。」懷宇插進來,溫和地替她解釋。「最近她好友離職,她的心情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交給我吧!我來和她談。」
鍾映珍咕噥念了她幾句,拉著方濯到旁邊討論細節問題去了。
「不用浪費唇舌,我不會嫁給你的。」她撇開頭不肯看他。
「先別談這些。告訴我,為何最近你的心情如此低落?」他在她身旁坐下來,將她舒舒服服地擁進懷中。
他終究注意到了!璀璨氣歸氣,心頭依然甜滋滋的。
「愷梅。她要出國唸書,不曉得何時才會回來。」
「你又不是小娃娃離不開媽媽。」他無法不覺得好笑。
「才不是!」他的胸膛挨了她一拳。「愷梅這麼一走,和冷愷群的距離豈不是更遠了?兩個人相隔千里,這場戀愛談得起來才怪。」
「搞了半天你在煩這個?」他啼笑皆非。「小姐,你先煩煩我們自己的事好不好?」
「你懂什麼?看見身旁的朋友錯失她人生中最美麗的機會,這種感覺比當事人更難受!簡直可比看悲劇小說。明明兩人愛得唏哩嘩啦,偏偏因為小事而分開,教人如何不想掐死那個作者?而今同樣的情形發生在我眼前,我的心情倘若好得起來,除非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