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這性子能吃虧嘛。」說完替柳氏倒了水,「喝點水,我跟您說做了什麼拿了十一兩。」
白蘇芳便話說從頭,從貴人怎麼入住,阿風怎麼去請歐陽大夫,到那冷嗓子找不著鑷子,所以讓她拿圓針縫合傷口。
柳氏聽了,整個人傻眼,「芳姐兒,你拿針縫個男人的傷口?你將來要嫁人的,怎可如此糊塗?」
「不要緊,就手臂而已,根本算不上失禮,別說啊,天氣熱的時候,飯館大廚二廚都不穿上衣,看都看過了,不怕。」白蘇芳笑嘻嘻的摟住柳氏,「娘,您想想,這十一兩要怎麼用?」
柳氏雖然高興家裡有收入,但想到女兒看過陌生男人的手臂,感覺又有點怪怪的,但這個家真的太窮了,蘇鄞的束修一個月就要一兩,那可是十口之家兩個月的生活費,能有點銀子緩緩,老實說,她也不是不高興,「娘看啊,分兩份,一半給鄞哥兒娶媳婦,一半給你當嫁妝,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我才不嫁,蘇鄞也不用這麼快娶,您忘啦,陳先生說蘇鄞文章寫得不錯,可以去考考看,女兒打算今年秋天讓蘇鄞去省城考舉人。」
柳氏一喜,但想想十兩銀子只用在同一件事情上,又覺得可惜,「我看,還是先給鄞哥兒娶媳婦吧,開枝散葉,娘想家裡有小娃,熱鬧熱鬧。」
「唉喔,娘啊,我們這麼窮,開什麼枝,散什麼葉,媳婦娶進來,搞不好奶水都不夠孩子喝,這樣孩子多可憐。」
「把賣雞的錢拿去買東西給媳婦吃就行了。」
「不能。」白蘇芳正色道:「賣雞的錢要給娘買參用的,不能拿來買其他東西。」
柳氏生白蘇鄞時大出血,後來又因為苦等丈夫不到,心情鬱結,便落了一身病痛,原本生活優渥,即便身體不適也還過得去,後來經濟上出問題,搬到牛南村後又病了一場,身體更加不行,於是白家雖然窮苦,卻也要買人參這種高價的東西,切了片讓柳氏含著,不然便是面色蒼白,手腳發冷,嚴重的時候還下不了床。
白蘇芳到東瑞國十七年了,她是被柳氏生出來一口一口奶大的,對她來說,柳氏就是自己的母親,再怎麼窮她都要保住母親的命,白家已經沒有父親了,不能再沒有母親,不然,家就不是家。
她很喜歡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母親在,小瓦屋才是家。
是,母親是比較偏疼弟弟,但沒辦法,古代的女人中年靠丈夫,老年靠兒子,偏疼白蘇鄞不妨礙柳氏寵愛她,她記得小時候發疹子,母親都睡在她的床邊,她要癢了,就給她輕拍,一拍就是一兩個時辰,直到她的癢感消退,好多人發過疹子身上就有疤,因為癢,會抓,她卻沒有,因為她有個疼愛自己的母親,寧願累著自己,也不要女兒身上有疤。
白蘇芳知道自己對母親來說也是心肝,因此不會吃蘇鄞的醋,母親就是個古代女人,不偏疼兒子反而奇怪。
「娘,我知道鄰家大嬸們的兒子都是十五六歲就成親,一兩年就抱娃,可是他們都是田莊人,十五歲是農夫,二十是農夫,二十五歲也是農夫,所以早一點成親反而好,可是鄞哥兒不是,他是讀書人,他若是現在娶妻,不過是個秀才,秀才是什麼呢,什麼也不是,連減免賦稅的資格都沒有,又是長短腿的,哪個姑娘肯嫁,只能夫人那裡買個丫頭。可若是考中舉人,就能娶上村長或者裡正的女兒,要是萬一兩年後再考上貢士,那就能娶官家小姐了,早成親跟晚成親可差多了,晚點娶親,讓弟弟專心讀書,才有前途可言。」
柳氏想想,女兒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考貢士是好久以後,這樣芳姐兒什麼時候可以出嫁?
若不是生鄞哥兒時大血崩,搬到這裡後又大病一場,她也不至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果自己身體強壯,能下地種菜,可不是給家裡減少很多負擔嗎?還有她每天早上醒來含的那個人參片,人參的味道真好,可是,她心裡苦,真苦。
小雞三個月就能長大賣錢,這幾年下來養了那麼多,一批一批的養,一批一批的賣,但小瓦屋還是家徒四壁。
芳姐兒明明是白家小姐,卻托生在她這個通房的肚子裡,若是托生在正房太太那邊,芳姐兒日子都不知道多好過,一定是丫頭僕婦環繞,衣裳一年四裁,出入馬車接送,白家小姐的用飯規格是四葷四素,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跟她住在這個小瓦屋,每天要走兩刻鐘去客棧上工,白家的小姐啊,得跟那些做粗活的下人混在一起,還吃客人吃剩的東西,父族不認,母親又偏偏是個不敢去爭的。
說來也真是自己太一廂情願,跟著老爺出遠門,好好當個通房就好,沒想到信了老爺的話,沒喝藥,老爺在梅花府停了三個多月,她這便有了身孕,隨行的嬤嬤勸她打掉,不然回去夫人饒不了她,可老爺說她可以懷孕的,她就相信老爺,畢竟,這也是他的孩子啊。
後來老爺說她既然懷孕,那就別跟他回京成,省得路途顛簸,她想想也有道理,就在梅花府住了下來。
白二老爺設想很周全了,買了一進院子,又買了幾個僕婦,柳氏便在梅花府待產。
剛開始她也會擔心,怕老爺忘了自己,但沒有,老爺常常寫信過來,還會派人送東西,知道生了個女兒,很高興,給她命名白蘇芳,孩子滿月了,會翻身,會走路,等孩子都一歲了,老爺始終沒有要接她回京。
鄰居老夫人說這種人她看多了,那白二老爺不會回來的。
就在柳氏不安到極點的時候,白二老爺居然來了,這回也是上梅花府辦事情,便住在她這裡,這回停留了半年多,柳氏當然又懷孕了,也因為這樣,還是不能跟白二老爺一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