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在電話那端又不說話了,像是陷入沉吟。
本來很平心靜氣的鹿鳴被這樣漫長的沉默惹得也有點小小不安起來,忍不住回想剛剛自己是不是一時衝動熱血上頭,又說了什麼太嘴賤的話了?
沒有吧?
她從頭到尾都挺誠懇的啊!
唉,果然,見家長什麼的,就是全球十大棘手事件之一。
周父卻是在想,他好像……有一點點……略能理解自己家那硬邦邦臭脾氣的小子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隨你吧。」經過漫長的、尷尬的無聲「對峙」後,終於傳來周父的聲音。
她不自覺地暗暗長舒了一口氣,吞了口口水,試圖穩著聲線道:「謝謝您的體諒。呃,在這裡先預祝您和您家人新年快樂,心想事成,那個,大吉大利。」
周父板著臉,哼了哼,「嗯。」
鹿鳴卻沒能看到手機那端,有個中年帥大叔默默別過頭去,肩頭微微可疑地聳動了兩下……給憋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通差點要了她老命的電話,鹿鳴覺得自己冷汗濕透了背心,感覺頭頂上的血槽都幾乎被清空。
得回家吃碗滿漢大餐壓壓驚。
第16章(2)
回到花蓮後,神出鬼沒的第五組又回去原來潛伏的地方蹲點了。
不過在消失之前,其中一位自稱是前英國秘密情報局人員的平頭帥哥跟她交換了Line——莫名其妙就跟「前特務」開啟加好友狀態什麼的實在好玄幻啊——並且告訴她,只要一找到林妲的下落,將第一時間通知她,但是在老闆還沒回國前,他們會嚴密保護她的安危,並且確保她不會擅自行動、以免遭遇任何可能的危險。
鹿鳴嘴角有點小小抽搐,不過還是點頭謝過了。
「我的生活一點都不想要搞得跟電影一樣刺激啊!」她坐在熟悉的漂流木餐桌前,幫自己泡了杯熱騰騰甜絲絲的可可,捧著溫暖的杯身,歎了口氣。「這到底算愛情片?恐怖片還是諜報片?就不能只是單純的女性自覺勵志片嗎?」
她回到花蓮,就是努力想讓自己回歸到最簡單的生活步調,但無論是想起還在外面自行上演活屍片的林妲,或是飛到了俄羅斯邊境坐鎮,正在「即刻救援」的周頌,甚至是一直搞失蹤不願現身的姬搖阿姨,都讓她怎麼也不可能安安靜靜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真的很擔心他們兩個。
而且,她的親人,也只有他們兩個了……
手心裡捧著的熱可可不知在何時已經冷透,鹿鳴卻連動也未曾動過一口,她望著逐漸黃昏,被夜色包圍的窗外……
他不在,姬搖阿姨也不在,獨自對著顯得大得驚人的上下兩層民宿,這個原來已然被她認定是「家」的地方,鹿鳴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與害怕。
明明,她早就應該要習慣自己一個人了啊?
鹿鳴懷著亂如麻的心緒,就這樣糊里糊塗又備感煎熬地混過了一天又一天。
白天她一遍遍機械化地打掃著裡裡外外,地板窗框擦洗過一回又一回,連外頭被冬天季風刮落的落葉都掃得乾乾淨淨。
晚上她則是抱著毯子蜷縮在單人沙發上,對著嘻嘻哈哈熱鬧吵雜的電視發呆。
——不知不覺間,再幾天就要過年了。
可鹿鳴連去採買年貨的心情都沒有,家裡依然只有滿櫃子的泡麵,然而除夕吃什麼?過年怎麼過?現在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鹿鳴幾次忍不住想要打電話或是傳訊息詢問周頌現在狀況如何?他人到哪裡了?是不是平平安安的?
她知道,他要去處理的是非常嚴重的大事,她既然幫不上忙就不能扯他後腿。
他在飛機抵達哈巴羅夫斯克的時候,曾經傳了個安全到達的訊息給她,並且要她別擔心,他很快就能回到她身邊。
那則訊息她反覆看了又看,指尖輕輕撫摸著上頭的每一個字眼,心中滋味千頭萬緒,情不自禁以他為傲,又深深替他擔憂不已。
她只能不斷在內心暗暗折禱老天庇佑所有人——尤其是他——都能平安歸來,事件圓滿落幕。
電視上,網絡上,鹿鳴也持續地搜尋著相關的新聞,但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擔憂的是,這整件事一直被封鎖得好好的,在情勢好轉前,不曾暴露出半點消息來引起家屬恐慌,甚至引發全球媒體嗜血追逐。
哈巴羅夫斯克山腳下一駐所內,有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精壯男人圍著一大張會議桌,專注地聆聽著上首那個高大的東方男人的說明與指揮。
「目前全區已經宣佈進入緊急狀態,」周頌聲音低沉地開口,「地面積雪超過一公尺,風力強勁,救援直升機完全不可能升空,所以我們必須盡速組建一支救難部隊直接攻頂,有十輛雪地重型越野機車剛剛送到,相關負載器材也準備齊全,這次哈巴羅夫斯克相關單位授予我們最大的權限通行無阻,但暴風雪是我們最強的阻礙。你們都是unlimited旗下的菁英,可在臨出發前我還是要再確認一次——這次的救援行動非常危險,如果有人想退出的話,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幾組會師的人馬不約而同慨然道:「老大,我們都聽你的調度指揮!」
「謝謝你們。」他濃眉挑起,黑眸透出欣慰和感動,「好,兄弟們,我們十分鐘內著裝完畢後立刻出發,尼克、賽蘿、屠亮,你們三位留守指揮所,隨時維持通訊聯繫和協助。」
「是,老大!」兩名俄國男女組員和一名東方組員默契十足地點頭。
穿上厚厚的雪衣和戰鬥型雪靴,在戴上護目鏡和雪地防護帽前,周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邊的手機,銳利眼神掠過一抹溫柔和憂心。
他始終不敢打電話給她,除了確實因為從搭上灣流的剎那,就有一連串的事情和命令需要他去溝通計劃與發佈,他連閉目養神幾分鐘的時間都沒有,但最重要的是……他唯恐自己聽見她聲音裡的憂慮焦灼和不安,就再也抑制不住地瘋狂起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