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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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明日一早即可,這種傷,不足掛齒。」魔族向來沒工夫嬌弱,他們是舔著血長大。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多待一日,對她,對憂歌,都是折磨。

  開喜投以感激一笑,不與他討價還價,她恨不能眼睛張開,人就已在魔境裡了……

  於是海面日芒剛現,他們便離開東海,一路向著魔境回去。

  回去。

  這兩字,她本以為,自己能翻出通篇大道理,來糾正用詞錯誤,但她無法再找到其它字眼,描述這般的歸心似箭。

  甚至,像個開心無比的小仙童,徹夜無法入睡,只因興奮期待著,天亮後的「回去」。

  當她再度踏上魔境土地,懸宕許久的心,竟也安穩落地,很是踏實。

  母須誰來帶路,通往憂歌寢宮那條路,景物依舊,她相當熟稔。

  踏進寢室,流洩一方的濃暗,密密籠罩於此。

  即便牆上鑲嵌幻焰,火光明亮,她仍覺得太過幽暗,了無生氣。

  水玉大床中央,憂歌沉睡著,鼻息均勻,胸口平穩起伏,右手覆貼干胸。

  她看見他掌裡有物,好奇湊近細看,竟是她遺落的小粉花流蘇。

  就連她自己,早忘記哪兒哪時掉了這小飾物,未曾掛心。

  卻在他掌心,攏得萬般珍惜。

  「好險我掉的是流蘇,若我落下的是臭鞋襪,你這樣捂在胸口,我豈不是太對不住你了?」開喜自行想像,一邊笑了。

  一身風塵僕僕,也顧不得髒,逕自脫鞋爬上床,尋了好位置躺下,緊挨他身旁,忍不住打幾個呵欠,慢慢合眼。

  數個月來,她看似天天無憂無慮,只顧玩樂,每當夜深人靜,週身悄無半點聲息干擾,她卻未能入眠,總是睜眼看天亮,盯著璀璨金烏髮呆。

  這一刻,她才算真真正正,睡了一場安穩好覺。

  真是個好夢。

  日前偶有睡糊塗之時,二成醒,八成睡,意識惺忪,身體卻自有反應,以指腹摩挲掌間髮飾,撥丟珠花及流蘇。

  這下意識動作,是本能,是習慣,更是慰籍。

  今日,他再度半醒,眸未張,思緒亦浮沉縹緲,他沒打算要徹底甦醒,只想繼續睡著。

  並非夢裡有何人何事,惹他流連再三,不願醒來,更不是想逃避現實生活中,諸多煩心事,他只是喜歡這一刻的安寧和任性。

  人未醒,指腹已率先去撫觸粉花流蘇,描繪上頭精緻的花形。

  除卻珠花的冰冷、流蘇的細膩,竟還多出了一樣……

  比之流蘇的細膩,更嫩軟,比之珠花的冰冷,更溫暖,在他掌心底下,乖順地任他撫弄。

  他被這觸感引誘,從沉眠中清醒,緩慢張開雙眸。

  真是個好夢。

  他不由得一再重複地想。

  居然能在夢裡,看見開喜臥他懷裡,睡顏香甜,柔亮黑髮鋪散,似上好絲綢,覆蓋著他。

  指腹所觸摸,是她柔軟髮絲,纏膩於他指節,微微撓弄,似在撒嬌討摸。

  他順應心情,摸了又摸,彷彿懷中的她是只愛寵,讓主人心甘情願,為其順毛,將她揉得發出甜甜嚶嚀,似糖如蜜。

  「……夢是好夢,可惜臭了點,髮香體香什麼的,怎沒跟著一塊入夢?」憂歌恍覺是夢,對夢境略有抱怨。

  被輕柔手勁揉醒的開喜,入耳,居然是這個,當然沒好氣地哼哼回話:「你去海裡泡個幾天,再一路沒日沒夜趕回來,澡都還沒空洗試試。」包你臭個不可聞!熏都能熏死人!

  「……夢裡也很會頂嘴,不愧是喜神天尊。」他低低笑,太懷念她的伶牙俐齒,忍不住又揉了她幾回。

  他這副睡眼惺忪剛醒、夢與現實不分的模樣,著實太可愛,惹得開喜很難認真生氣,拿腦袋瓜去撞他胸口,咚咚好幾記,嬉戲笑鬧:「誰是夢呀?你睡糊塗了嗎?你自己也很臭呀!睡了那麼久沒洗,你半斤我八兩。」她躺在他身旁欲睡時,同時頗有感歎,書中者是描述景況多美,儷影依偎多羨鴛鴦,卻沒讓看官知道,主角們是忍著臭味談情說愛。

  憂歌倍頓了許久,似在琢磨眼前虛實。

  作夢可以,但隨夢境狂喜狂悲、起伏翻騰,未免太像傻子。

  他仍在思忖,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她沒有理由再回來。

  他覺得,她只是幻影。

  是他太渴望見她,而產生的虛幻。

  開喜發覺自己比他臭,難得起了羞愧心,「我想先去刷洗一番,泡個通體舒暢的澡……你要不要一起來?」這一句,又忘了羞恥心為何物。

  來呀,為何不呢?反正是夢而已。

  當熱燙的池水,溫柔包裹全身,憂歌慵懶浸入水中,舒適吁歎。

  開喜爽爽快快洗了頭,將身子刷得乾乾淨淨,才噗通一聲跳進池,大量水花飛濺,故意弄得他一臉濕,她再歡暢叉腰笑,姿態猖狂。

  「……果然是夢,不然怎會記得要將身子春光裹住?」他沉吟低語。

  現實中的她,可是連與他共浴時都會忘了自個兒濕身赤裸,遮遮胸亦嫌懶的老丫頭。

  「你說什麼?」沒聽清楚的她,湊近他,想聽仔細些。

  她長髮濕漉,猶在淌水,額前、面腮、下額,全掛滿晶高水珠。

  可那些,遠不及她雙眼中的璀璨。

  他不急於抹乾自己面龐的水濕,屈起食指,替她擷住粉額懸掛的晶瑩,一顆一顆,細心拭去。

  她難得溫馴,由著修長指節在自己臉上輕挪,輕若鴻羽。

  「你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他細細打量她,些微的變化,逃不過他雙眼。

  「你是指變老了嗎?就墨羽傷我的那回,似傷及我仙元,但不算嚴重啦,我沒像天愚一老幾百歲,屬萬幸……只老了一些些嘛。」

  開喜自個兒摀住臉腮,眉宇間,帶一點點惶恐,頭一回如此在意容貌,怕他覺得不好看了。

  「不是變老,而是長大。」

  五官變化不大,依舊青春俏麗,卻又很是不同,娃兒變成了大女孩,那樣微妙的差異。

  像花蕾綻放的過程,添了些嬌媚,加了點婀娜,減了些青澀,心急不得,催促不來,只能逐步等待,豐盈花瓣盛開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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