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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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很難達成,依然視其為挑戰目標,這傻勁,初生之犢才能有的吧。

  她這種年歲的神,只覺得明知一定失敗,還硬要去做,就叫真傻子。

  「等你以後長大,有本領魔境來去自如,你再去找他商量拜師收徒這檔事吧。」她笑歎,對小傢伙的不屈不撓,倒有些羨慕,無論日後成敗如何,勇於嘗試也不錯。

  等破財長大,再去魔境時,魔境應該又換了一任魔主吧……

  雖然明明還是同一位,但模樣是不可能一樣了,唯一相同的,是這一任的新魔主,仍舊守著魔境的日日夜夜,一如漫長歲月以來,他持續在做的事。

  多可惜,她覺得,他這一世的樣子,最最好看……

  他二代魔主那時的長相,與明靈天女最相仿,眉字間,一半屬於神族的清靈俊秀,難以遮掩,經過一世又一世的改變,那股神韻稍淡,他更偏似於魔族,眸色加倍鮮赤,而眸心魔魅更盛,光是被他默瞅著,好似心臟受其操控,失序地狂亂躁動……

  察覺自己失神太久,破財漂亮的金眸盯著她瞧,似乎不解她在發啥呆。

  她為粉飾太平,給了崽子一抹笑靨,拍拍他腦袋瓜。

  「喜姨,你真的都不會想再去魔鏡了嗎?」

  面對破財追問,開喜垂下眸,默了半晌,發現自己竟下意識逃避,逃避與那對澄澈金眸互視,被孩子如此純淨的眼神凝覷,她有些心虛。

  不!她不是心虛,她幹嘛要心虛?

  她這叫……生命,不該浪費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上。

  沒錯,去了魔境,什麼也做不到!眼睜睜看一切發生,無能為力、束手無策,只能像個廢物,慌張失措地哭泣,不如從一開始,就站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對,我不想再去。」

  她聽見,自己很堅定回答。

  那六個字,說來決絕毫無轉圜餘地。

  「她不會再回來。」

  魔殿幽暗,玄火晶柱裡的幻焰,緩慢躍動,照燃偌大且靜寂的暗殿。

  幻焰雖有火的赤澤,卻無火的炙熱溫暖。

  沉鋼巨椅間,憂歌在橘紅幻焰的映照下,如沐瑰麗餘暉,薄淺紅光,濡染他面龐、髮梢、以及輕托著下額,紅袖滑落的那一截手腕。

  「如此也好,別回來也好……」同樣由薄唇低吐的兩句話,前者輕柔卻鏗鏘篤定,後者則添了一些淺淺吁歎。

  自從狩夜返回魔境,他回稟開喜情況,憂歌鬆解口氣後,便維持這副姿態,俊美如石雕,沉斂、靜穆卻也如同石雕,雖有幻焰紅光鑲嵌,那般艷麗的紅,帶不來任何暖意。

  殿外,雨聲漸瀝,輕緩落下,廢境一片雨煙濛濛,冗長歲月以來,罕見的景況。

  狩夜的目光,由凝覷外頭雨勢中收回,轉而落向他位「侄子」。

  「憂歌,你可曾有過,一絲絲後悔?」

  憂歌默了默,似慢慢咀嚼這個問題,而後才道:「狩夜叔是問,後悔放她走,還是後悔,那時做了改變魔境的決定?」

  未待狩夜回答,憂歌幻唇一笑,眼中卻未淬入半點真誠笑意,逕自接續道:「我沒有後悔過,無論是哪

  一個。我只是有些累了……你一向很清楚,將死之前,我總是特別疲倦,或許,這具身體也快不行了。」

  「你看起來不像疲倦。」

  「不然像什麼?」憂歌神情懶懶的,眉峰未挑。

  「像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孩子尚能以號啕大哭,來表達心境,而憂歌只是靜靜地,任殿外雨水肆虐,全無止歇之勢。

  興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如何能止住雨勢。

  憂歌微微低笑:「心愛玩具……狩夜叔你真的是一直拿我當孩子看,也是,這幾世,是你一手將我帶大,在你眼中,我永遠是個孩子,若說我當生的決定,拖了誰,你最有資格抱怨。」

  「我沒覺得是拖累。」況且憂歌帶著每一世記憶輪迴,打小就懂事,根本不需要他費心看顧。

  「……也許狩夜叔你說的對,我像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時之間,有些耍脾氣了,再過一陣子,我就能忘記那玩具在我身旁時的快樂,不需要太久,我一定會忘,只不過是玩具,打發打發無聊時間而已,不代表任何意義,說什麼心愛的,言過了。」憂歌托著額,淺笑地合上眼,說得恁般輕巧、怎般無謂。

  只是因為新奇,他才覺得有趣,才會想牢握在手中……實際上,她沒有那麼重要、沒有那麼非得不可、沒有那麼割捨不下。

  憂歌如此告訴自己,反覆地,重申地,如若不然,胸臆那股失落,揮之不去。

  不可否認,他曾經,興起了擁有她的念頭。

  想過,就這樣把她留在魔境,留在自己身邊,神族的她,可以一直駐足於他的輪迴中,伴他殞世歸來。

  可是他需要一具軀殼,由母體孕育全新的、並且擁有他神魔混血的軀殼,而這母體命運,除死之外,再無第二條路……

  他從來不是心慈之輩,對於即將成為自己「母親」的女子,未曾憐憫同情,他能為魔境犧牲,憑什麼她們不行?

  成為魔後的代價,他從不隱瞞她們,也允諾,盡可能滿足她們活著時的種種要求。

  若她們誓死不從,行,就讓他看看,她們所謂的「誓死」,能做到什麼程度。

  長久以來,真正誓死不從的,沒有半個。

  然而,他絕不奢望那個人是開喜,但也更不希望,她親眼目睹,他為了魔境生存,去擁抱另一個女人。

  那時,他說出「魔後我非娶不可」,她眼眸裡的光采,瞬間,盡數消失。

  他更害怕,墨羽或是任何一個成為母體人選的女子,出手傷她,而他,無法優先選擇扞護她。

  她倒臥血泊,嬌小身子躺在狼藉碎晶間,失去雙腮粉嫩氣色、失去慣笑容,甚至,幾乎要失去生命。

  那一幕,像至極可怕的夢魔,深刻鏤骨。

  走了也好,再多拖她一個人下水,共陷於魔境無止境的循環,著實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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