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喜神與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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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被弟弟哭得手足無措,加之哭聲嘹亮,招來無數路人注視,年紀也沒多大的哥哥臉皮薄,雙腮漲成火紅,不知是急還是羞,幾回笨拙安撫無效,最後竟與弟弟哭成一團。

  弟弟哭玩具摔壞,哥哥卻是哭弟弟的要求太無理,超乎他能力,無法完成。

  終於兄弟的娘親被哭聲引來,又是哄又是罵,才將兩人帶回家結束鬧劇,還河畔一個清淨。

  破財邊舔糖葫蘆,一邊看一大兩小遠去背影,小的那兩隻,仍哭到雙肩抽顫,未能止歇。

  畢竟還沒當哥哥的經驗,他不能理解人類小娃的哭點為何,仙界輩分屬他最年幼,干是,好奇崽子提問資歷高於他的那一位。

  「人類娃兒好奇怪,小的那只哭什麼我懂,玩具摔壞了,換成我也想哭,但大的那隻,幹嘛跟著?因為,做不到幫弟弟修好玩具?還是氣弟弟在街上耍性子,很丟臉?他們又不是神仙,當然做不到手一翻就把壞掉的變回好的嘛……」

  破財自顧自說完,遲遲沒等到喜姨開悟他,破財困惑轉頭去看——

  笑口常開的喜姨、這陣子爽快乾脆不囉嗦的喜姨,拎他下凡時,千交代萬交代要去人間痛快玩、盡興吃、

  花光她銀兩沒問題的喜姨——

  此時此刻,大顆晶瑩淚水,不止歇地從她眼眶滾落,大只人類娃兒方纔的神色,完全仿擬在她臉上。

  她眼神茫然,好似不知道自己正在流淚,嘴裡喃喃復誦著,剛才人類兄弟的那一句話——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破財更不懂了,為什麼旁觀者喜姨也跟著哭啦?!

  落淚的喜神,猶若一方晴朗藍天降大雨,沒有徵兆,那麼突兀、那麼教人措手不及。

  由她週身溢散的那抹悵然,渲染這座凡間城鎮,似深沉難忍的悲傷,一點一滴,淬入心湖,惹得人心裡發酸,偏又說不出那股酸意,該以何為名?

  明明天那麼藍,明明風那麼涼,明明景色那麼優美,竟讓人想失聲痛哭。

  圍坐戲棚下看戲的群眾哭了,儘管戲台上正唱著夫君凱旋來的歡樂。

  茶攤邊,喝茶嗑瓜子的客官哭了,儘管前一句話,他們還打趣閒聊,城南富豪為愛女舉辦的拋繡球招親。

  飯館裡,大快朵頤、品嚐美食的食客哭了,儘管嘴裡正咬著鹵得軟嫩成香的肉塊。

  就連街邊賣大餅的,生意火紅,排隊人龍不見尾端,也跟著淚如面下……

  破財不由得陷入思考,要不要沾兩滴口水點點眼尾,充當眼淚,好融入此情此,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開喜依然喃喃自語,淚珠依然成串滴落,在裙上濺開淚花,朵朵點染盛綻。

  她聲音含糊,說著誰都聽不明白的話,有些字眼,只剩抽息或啜泣:「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做不到,可、可是這樣一來,沒有人能幫他……他只能永遠困在那個囹圄裡,一直重複……為難自己……一

  直……」

  心裡說了無數次、無數次的「做不到」,完全無法否決它像堵高牆,巨大參天,阻擋眼前。

  因為「做不到」,她放棄得很快,絲毫不想浪費時間與力氣,可是,她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吶!

  即便佯裝一副無所謂,即便她人來瘋似地逢人就笑、萬事皆能悅樂她,掩蓋了表面上的不安,但在內心深處,她生自己的氣。

  氣自己的逃避、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氣自己是廢神一尊,可以帶給凡世任何人歡笑,獨獨最想給的他,她卻給不了……

  不爭氣的淚水,消流滿臉,「做不到」三字,痛得椎心,痛得她哀嚎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一面想著要回魔境,一面又好害怕回到魔境,她討厭被動去看待一切發生,自己卻無力阻止,只能默默接受——她不喜歡這樣!她怕極了這樣。

  破財慌了,忘了在凡間不許胡亂施仙法的叮嚀,變出幾條絹子,給她擦淚,淚水卻越擦越洶湧。

  「喜姨,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啦……」他學著娘親哄他的那一招,牢牢抱緊喜姨,等她自己哭盡興。

  聽見她低喃的語句,破財雖不其瞭解,僅能揀他勉強聽明白的幾個字回答:「做不到沒關係嘛,我幫你一塊做呀……還不行,找我爹幫忙,我再不行,有我未來徒兒狩夜呀,你一個人做不到,我們多找幾個幫手嘛……」事實上,喜姨口中的「做不到」,他還是沒弄懂,反正順著語意安慰準沒錯。

  正當破財好努力替喜姨拍背順氣,橋上傳來一道女嗓,似怨似嗔。

  「我還當是啥妖作怪,好好聽出戲、全戲班子哭得稀里嘩啦,根本沒法子演,原來禍首是個神耶……」

  破財聞言,抬頭望去,正好看到那女子以手肘輕頂身旁男人,嬌笑續道:「和你同一類的。」

  第十章 故友(1)

  破財年歲資歷太淺,並不識得眼前這兩位。

  然男子週身神息溫潤且輝煌,白裳素潔勝雪,不染凡世塵挨風月,似乎就連日光落在他身上,也像是一種褻瀆。

  男子手執墨繪紙傘,為女子遮擋毒辣陽光,行徑很是嬌寵,回以淺笑。

  「是老朋友。」

  女子瞇眸,更添媚眼風情,將破財及開喜瞧個更仔細:「看起來不老呀。」

  「那男孩我未見過,他抱著的那一位,是喜神。」

  女子一臉驚訝:「慢著,把這城鎮搞成烏煙瘴氣,百姓全在哭耶……你們那裡的喜神,這麼兇猛哦?」

  難道是她對「喜神」產生錯誤認知,以為喜神該是帶來歡樂、帶來笑的那類善神?

  「……尋常時候來說,她倒不該是這樣。」男子苦笑的神情,亦是溫潤如玉,並無幾分困擾,他與女子舉步再行,由橋上往破財他們方向而來。

  開喜仍專心哭著,連破財方才笨拙的安撫,都未曾聽進耳裡,當然同樣無暇察覺有第三、第四者靠近。

  「開喜。」男子輕聲喚她,她恍若未聞,哭得雙肩一顫一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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