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疆瞇起目光打量她,眸中精芒明暗不定,車廂內緊繃的氣氛如一根拉到極致的硬弦,隨時會斷裂。
兩人僵持著,她在等他發怒,但是除了沉默如死水般的盯視,他一言不發,一如暗夜裡蟄伏不出的猛獸,冷靜懾人。
突然,她腦子裡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如微光乍現,卻又難以捉摸。
她畢竟是訓練有素的刺客,也有女人敏銳的直覺,好似有什麼事被她忽略了,她努力捕捉那瞬間即逝的靈感。
猛然的,她想到了!
她知道哪裡不對了——他太沉穩!
中了媚藥的他本該臉色潮紅、喘息壓抑,現在他明明還將她拘在懷抱裡,但是抵在她臀下的那處灼硬,卻已然悄無聲息地軟下。
一個想法如電光掠過她的腦海,她猛然悟出什麼。
他是裝的!
他根本沒有中媚藥,又或者他中了媚藥,但是已經服下解藥,倘若他能運功為她驅毒,那麼區區媚藥又奈何得了他?
他這麼聰明狡猾的人,怎麼可能會中了七公主的媚藥?除非他是自願的,而他這麼做,只有一個可能,便是這一切是他設下的陷阱。
難怪啊難怪,難怪自己前世會死在他身下,難怪自己會中了他的圈套,什麼中媚藥、什麼出府躲七公主,全都是裝的!
他早就設好陷阱,等著獵物入甕。
苗洛青打從心底升起寒意,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還是懷疑她了嗎?所以即使在被調離後,他還是把她叫過來,這便是他挑選她伴車駕的真正目的。
遲來的領悟讓她血液急速上流,心臟再度凝縮,好似被人重重掐住她的死穴,而她只能任由身子發僵,四肢麻木。
在他深沉而寂靜的目光下,她的血液快速冷卻。難道這一世又要慘死在他手上嗎?即便她努力迴避,不與他作對,放棄剌殺,下場還是無法改變嗎?
絕望,是她此刻唯一的情緒。
她沉陷在黑暗中,什麼都做不了,也不敢做什麼,就這麼僵著,直到一個聲音傳來。
「大人,到了。」
這聲音……苗洛青原本死絕的心,彷彿注入一滴活水。
她認出易的聲音,原本好似停止的心臟又有了跳動,麻木的神經又有了知覺。
我自有安排,聽我命令行事。
腦子裡瞬間浮現易說過的話,她再度有了絕處逢生的希望。
「下去!」冉疆沉聲喝令。
她抬眼,瞧見他眸色如火,她趕忙離開他的大腿,跪到車板上,低著頭,再度伏低做小。
冉疆冷哼一聲,打開車門,下了馬車。
稍後,已恢復鎮定的她,也跟著下了馬車,同時,她快速抬眼,不著痕跡地掃了一旁的男人。
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正在車旁等候她下車,而她看向他時,他的目光也與她視線交會。只一眼,苗洛青便知道他就是易,而他眼中傳達了一個訊息——他即將刺殺冉疆!
苗洛青垂下目光,表面平靜無波,心頭卻已陷入滔天巨浪中。
易用眼神告訴她,當他下手時,她必須見機行事,與他合作。
她該怎麼辦?她不敢殺冉疆,但是不殺,易不會饒了她。
她看似冷靜,其實每一步都走得虛浮,整個人好似魂魄游離。她抬眼看著走在前頭的冉疆,即便他背對著自己,她都懷疑這男人背後長了第三隻眼睛,監控著一切,教人不敢輕舉妄動。
冉疆來到悅來客棧,進了屋,往大堂中間一坐,整間客棧因為他的氣勢而瞬間噤聲,壓得眾人不敢抬頭。
「錦衣衛查案,在場一個個都不能走!」一名手下當堂宣佈。
客棧上下,不管是掌櫃、夥計,還是用飯的、打尖的,全都叫出來排排站,錦衣衛嚴格審問,從他們的祖宗八代開始調查。
錦衣衛官威太大,沒人敢反抗,全都戰戰兢兢地待著。
苗洛青站在冉疆身旁,偷偷瞄他,俊容上似有媚藥殘留的潮紅,那半睜半閉的雙眸似有隱忍,濃眉輕輕蹙起。
悅來客棧位在熱鬧大街上,人來人往,他來查案,便把這事弄得附近百姓都知道,
而他這麼做的目的,便是為了讓人知曉,七公主雖在他府裡,但他人卻在外頭忙著查案,雖然這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他眉宇間帶著煩躁,面有倦容,意興闌珊,身邊帶的侍衛又不多,這時候動手殺他,怎麼看都是千載難逢的時機。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不,她不信,這是陷阱,引剌客入甕的陷阱。
當剌客易使出必殺一擊時,苗洛青也動了,但她沒有幫他,而是以身為盾,護在冉疆身前,為他擋下這迅如流星的一劍。
劍身入肉的那一刻,真的很不好受,但是和酷刑凌遲相比,這一劍真的沒什麼,即使它幾乎刺穿她的身體。
她瞧見冉疆沉穩如山的面孔露出了驚詫,那雙向來深沉莫測的冷眸一,因為她的拚死相救,終於掀起波瀾,有意外,有茫然,還有不可思議。
苗洛青突然生出無比的快意,還有說不出的欣慰。
哼哼,猜不到吧!想不透吧!任你料事如神,詭詐如千年狐,老娘就是要讓你一、頭、霧、水!
第4章(2)
今日的冉府,注定是個不安寧的夜。
冉疆外出查案遇刺,這事當日便火速傳到宮中,七公主當日沒有在冉府過夜,而是被太監接回宮裡。
冉疆之所以遇剌,七公主要負些責任,若不是她一心想在冉府過夜,冉疆為了避嫌,就不會貿然出府,也不會防備不周;若不是因為七公主在冉疆茶中下了媚藥,冉疆不會腦子不清,讓剌客有機可乘。
在他被眾剌客圍攻時,若不是他身邊的丫鬟青兒以肉身護持,為他擋住那一劍,或許他已經重傷或歸西了。
這些是錦衣衛秘密傳到宮中的消息,皇帝震怒,為此罰了七公主,同時訓斥皇后的放任。
經此一劫,七公主想再纏著冉疆,恐怕是沒機會了。而事實證明,隔日皇上在朝中當場賜婚,直接為七公主指了駙馬,三個月後下嫁兵部尚書大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