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溫柔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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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癡兒,你在青族『魘門』的山腹中待足了三天三夜,除跌破額角、磕傷下巴、蹭破兩掌和雙膝的皮肉,可說是全須全尾撐到底。你可知這代表何意?」刻意放柔的語調令人頸後泛麻。「意思就是說,煉化大成,僅你夠格兒成為青族『魘門』最純、最毒的『蠱人』呢!既是『蠱人』,亦是『藥人』,你這味『藥』獨屬咱們門主一個,嘻嘻,咱們門主大人需要你來以毒攻毒,小癡兒開心不?你就要為門主大人效力了,只有你才有的殊榮啊。」

  驀然間,男人略單薄的嗓聲插進——

  「囉唆個什麼勁兒?既確定那女的已氣絕多時就丟回山腹裡,或丟下鷹嘴崖壁,別放在那兒礙眼。」一頓。「把那個小癡兒帶過來。」

  「嘻,阿綺這就照辦。門主此次以毒相攻,定能再駐顏二十年,保雄風不墜。欸欸,阿綺只恨自個兒底子不好,成不了門主的藥,只能眼巴巴見著別人受寵,門主可不能對誰上癮,要不……要不,阿綺可要吃醋了。」女子回答「魘門」門主的語氣,不完全是下對上的口吻,倒有一股親暱味,足顯二人關係不一般。

  門主大人冷哼了聲,似覺不耐煩,女子這才探手去抓人。

  癡娃兒的叫聲瞬時高揚,尖銳淒厲。「不要不要!啊啊——不要!姊姊起來、起來!你起來!起來!啊啊——」

  「給臉不要臉嗎!」

  清脆的甩巴掌聲響起,連響好幾記,打得那激烈反抗的尖叫聲變成無意識的嗚嗚哀鳴。

  聽,有誰在喚你,哭得那樣傷心……

  兩耳能聽,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怎麼都掀不開。

  呼吸。一吐一納。只要記得呼吸,一切都會好轉。

  她被弄髒了,她們都被弄髒了,本該青春嬌嫩,如今全折在那山腹中。

  一路以來直到此際,叫聲淒慘未止,哭聲直擂她耳鼓,如以冰炭置我腸啊,她腹中既寒且熱,反反覆覆煎熬,痛到幾乎要將她活生生繃裂。

  活生生……所以她確實活著,所以,不要忘了呼吸。

  一股氣撞開無形關隘衝進胸肺中,她上身猛地拱高,雙眸陡睜。

  「你沒死!」那名叫「阿綺」的女子駭然大叫。

  「姊姊……起來……姊姊……」

  她循聲看去,看到那一具不滿十三歲的小身子被男人粗暴地壓在身下,衣不蔽體,滿臉是傷,細瘦到彷彿一折即斷的四肢仍兀自掙扎。

  不要……不要啊!

  她的心如遭利刃挖剖,氣血翻騰,痛與憤怒在神魂深處爆開。

  砰!轟隆隆——

  「門主?!你——你做了什麼……啊!」女子驚惶的質問陡斷,剎那間倒下。

  不僅女子倒地不起,正在作惡的門主大人亦癱軟在大榻上,五官扭曲,七孔流血,半裸的身軀不住抽搐。

  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與細節,只隱約曉得是自個兒這具身子起了某種異變。

  但,無妨,異變就異變,她還活著啊!

  她還能救到她在意的人兒,變得再髒也無所謂。

  踉蹌起身,把同樣暈厥過去的小小姑娘吃力地馱上背,背著人往外逃。

  六歲時候被強行擄回,困在「魘門」十年,她無時無刻都想著要逃,這十載歲月沒有白白浪費,她早將青族「魘門」所盤踞的這座雙鷹峰摸了個徹底。

  往山峰底下逃,極難有活路,「魘門」大小門眾遍佈雙鷹峰,嚴守各個出入口,往底下走等同自投羅網,所以只能往上。

  往上。

  爬到位在頂端的鷹嘴崖壁,從那制高之點縱身一跳,夏汛頻發的時節,峰底下的那條險川水勢最為洶湧……

  倘使身墜湍急渾濁的川流中,只要記得緊緊保著一絲清明,隨波逐流而去,由著湍流將她倆帶得遠遠的,也許……也許更有活命的機會!

  此時此際她求的已然不多,僅希冀這一路爬上崖壁,不教任何人發現。

  「姊姊起來……起來啊……不要死……」

  趴伏在她背上的小姑娘似醒未醒、模糊囈語,令她淚濕雙眸,膚底又隱隱欲要躥出什麼。

  她不忘呼吸吐納,賣力地呼吸吐納,強將那古怪感覺壓下。

  她低聲應道:「好,不死,咱倆兒都好好活著吧,不死的……姊姊起來了,我們一塊兒逃,一塊兒活。」

  老天終於肯垂憐這一回,往鷹嘴崖壁一路爬上,竟通暢無阻,不見半個人影。

  而雙鷹峰下……彷彿亂作一團。

  感覺好多人往峰底下奔跑,叫囂與怒喊聲隱約傳來,她不知發生何事,亦沒多餘心思去弄個清楚明白,卻曉得雙鷹峰下越亂越好。

  就讓那些人亂去吧。

  越是亂,越無誰留意她們兩人的去向,更能教她倆成功出逃。

  「莫驚,姊姊會護好你的。」

  「姊姊……姊姊起來……嗚嗚……起來啊……」

  背上的瘦小人兒像還在胡亂夢囈,她聽著,牽唇笑了笑,眨掉淚,立在鷹嘴崖壁上仰望清朗朗的天際。

  「別哭啊,待逃出,姊姊親手做蜜棗糖糕給你吃,那是我阿娘教過我的,也是我阿爹和姥姥最喜愛的小食,我一直記得,記得那樣清楚……姊姊做給你吃,好不好?」

  「嗚嗚嗚……」哭聲原本持續著,忽而轉弱,弱弱響起一聲。「好……」

  她唇角笑意更深,負著小小姑娘再無言語,一躍而下。

  第一章 清粥有濃意(1)

  半年後。隆冬時節。

  天朝帝京連飄好些天小雪,雪勢雖不大,但連日的雪量疊在一塊兒亦頗為驚人,千家萬戶的瓦頂全積著厚厚一層白雪,種在富貴人家庭院裡的松柏儘管長青,為防被雪壓壞枝椏,還得架網吊繩、仔細養護。

  但長在城北貧民巷外的兩棵老松就用不著誰照看。

  未經人工修整的粗枝與針葉隨意生長,許是貧民巷這兒「地靈人傑」,野生的老松不見松柏慣有的蒼勁姿態,也無詩人或詞人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種孤高氣節,就是從容閒適地杵在那兒,不太筆直的松幹甚至還帶出一點點懶痞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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