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並不知道這少年是出門學藝的燕王之子,只覺得那少年有著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站在他面前,既不畏懼也不驚惶,就和此時一樣,靜靜的凝視著他,淡聲同他說——「只要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以及三千兵力,我保證會讓南疆軍退兵。」
這話聽在當時的他的耳裡,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東耀並非無武將,比這少年強壯的有,比他兇猛的也有,可從沒有一個能大言不慚的說出這樣的話,更別說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六歲,且長相俊美、身形瘦弱,一看之下,僅比書生健壯了一些。
可即便是笑話,當下他卻笑不出來,在太子期盼的注視下、在那少年堅毅平靜的目光,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頭,給了眼前少年出征的機會。
那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至今仍記得,當他得知少年真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不僅守住了霧城,還一路將南疆軍打得落荒而逃時,他傻了,徹底的傻了,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落下的淚,甚至在心裡暗自承諾,只要那少年不叛國,他將給他最尊貴的榮耀,於是他賜予他鎮國將軍的封號,並在他表明身份後,替他立下了遲遲未立的世子之位。
如今那少年已長至二十,他的眼神依舊堅毅平靜,卻對著他說……要辭官!
這是皇帝萬萬沒想到的後果,他想過慕千陽會不悅、會妥協、會憤怒,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平靜的說出他要辭官,只因他不願辜負他的妻子、不願娶福誠,為了一個女人,他居然說捨棄就捨棄,不要這尊貴的地位,不要這保家衛國的機會,他、他怎麼能如此!
「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是我慕千陽的妻,一輩子的妻。」在想起夏以煙時,慕千陽始終平靜的眸子閃過一抹柔情,讓躲在紗簾後的福誠一陣心痛。
皇帝胸口劇烈的起伏,指著他,許久才迸出一句話,「慕千陽,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然而慕千陽依舊平靜,唯一的反應便是斂下眼眸,靜靜的站著。
他那模樣讓皇帝腦子一熱,怒聲吼著,「來人!」
數十名禁衛軍倏地從外衝進,拔起劍對著慕千陽。
慕千陽依舊未動,倒是躲在紗簾後的福誠再也忍不住,衝了出來,淚流滿面的說:「父皇,不要!」
早在禁衛軍衝進來時,皇帝便已後悔。
他是怒極沒錯,可慕千陽畢竟剛立下大功,且還是燕王之子,他當真殺不得。
燕王的身份極為特殊,他非皇室血脈,而是一名武將之子,卻是東耀國唯一個受封的異姓王。
那時皇祖父一直沒有孩子,即便嬪妃眾多,卻是一個孩子也沒有,為此,皇祖父求遍名醫,每個人都說皇祖父身體健壯並無不妥,偏偏就是生不出孩子,在皇室,子嗣可是大事,若是遲遲生不出皇子,皇祖父這皇位岌岌可危。
直到後來,皇祖父請來了雲寶寺的高僧,高僧斷言,皇祖父子女緣薄,需要一名身懷福相的童子長住皇宮才能破解,那名童子便是燕王。
說也奇怪,自從燕王入住皇宮之後,皇祖父的孩子當真是一個接一個出生,也因此燕王雖不是皇室子弟,地位卻依舊尊貴,皇祖父甚至認為只要有燕王在,東耀皇室便能子嗣不斷,為此不僅封了王爺給他,甚至允許他不必去封地,就住在皇都,讓人重點保護著。
正因為燕王這特殊的命格,所以燕王不僅不能動,就連他的兒子,只要不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也是動不得,這是皇祖父交傳下的聖旨,歷代皇帝都得遵守。
所以皇帝在喊來禁衛軍時便已後悔,好在福誠及時出聲阻止,給了他台階下。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皇帝怒其不爭的斥道:「你這丫頭,知他寧死也不肯娶你,你還這般維護他!」
皇帝雖心疼女兒,可更擔心的是該如何阻止慕千陽辭官一事,讓他拉下臉求和,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可是皇帝,但若是不拉下臉,慕千陽真辭了官,讓南疆國知曉,反悔之前的口頭之約,再次進攻該怎麼辦?這盟約可還未簽下。
正發愁著,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報。
「皇上,皇后……皇后昏迷了!」一名太監急得臉色發白,顧不得御房內劍拔弩張的情勢,大聲喊著。
聞言,皇帝臉色倏變,忙問:「怎麼回事?皇后怎麼會昏迷?」
「母后……」福誠俏臉一白,想也未想便直奔坤寧宮。
太監抹了抹滴落的冷汗,看了眼被十幾把劍尖指著的慕千陽,顫抖的說:「好、好像和、和夏氏有關——」
他未說完,就見一直面無表情的慕千陽臉色一變,身子一晃,剎那間消失在眾人眼中。
能在數十名禁衛軍的眼皮子下來去自如,皇帝此時才知慕千陽的武功之高超乎他的想像,也是這時才知道,為何他開口要殺他時,他無動於衷,因為他壓根殺不了他。
然而此時不是追究這些問題的時候,皇后中了毒,生死未知,他的手微微顫抖,大喊,「擺駕坤寧宮!」
第十三章 危機終接觸(1)
看著眼前昏迷在地的皇后,夏以煙的心一陣發涼,她把這深宮想得太簡單了。
此時的坤寧宮因皇后突然昏迷亂成一團,而她正被楚衛軍團團包圍著,動彈不得。
「這、這是怎麼回事?」看著眼前的情景,華妃捂著心口驚呼著。
夏以煙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眼中滿是驚惶及擔憂,正指揮宮女將昏迷的皇后給攙扶進寢殿。
御醫在這時趕來,忙跟上前救治。
皇后為何昏迷,沒人知道,夏以煙卻是最明白的那個人。
皇后是中了毒,至於為何中毒……
她一進坤寧宮便覺得有股香味,那香味很淡,淡得幾乎讓人聞不出,然而她還未深思,皇后便開了口。
皇后長得不似華妃那般美艷,卻有股端莊嫻雅的氣質,目光帶著審視,宣見她,並不像她所想的直截了當,而是問了她一些瑣事,諸如她是哪裡人、家中有誰、平時靠什麼維生,以及些她採藥草的事……若非她心裡明白皇后此行徵召見她的目的,恐怕真會以為眼前這東耀最尊貴的女人宣她進宮,只不過是想同她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