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氣氛頓時沉凝下來。
良久後,寧莫北伸手撩起她耳邊的碎發,歎息道:「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別為了一些小事鬧得彼此不愉快,不僅傷感情,還對你我都不好,那玉墜是她偷拿走的,我不發作,是因為她是個沒心計的,以嬸娘的心機,做事必是滴水不漏,想要弄清楚一切,得要有個突破口,而何青衣是很好的選擇。」
沐琅寰感覺著他掌心的熱度,看著這個笑得溫柔包容的男人,彷彿在思慮著他話裡的可信度有多高。
過了一會兒,沐琅寰漾起一絲真誠的笑意,脆聲應道:「好!」
事情是不是如寧莫北說的那樣,現在追根究底是沒有意義的,她有眼睛她會看,若真是自己誤會了他,他還願意這樣輕聲與她言說,那麼她也願意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
第6章(1)
三更天剛過,明慈堂裡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因為明顯感受到雲氏今兒個的心緒不對,季嬤嬤就睡在屋子裡的腳踏邊。
「啊——」
夜半的一聲驚叫,嚇得季嬤嬤從熟睡中驚醒過來,抬頭只見雲氏彷彿是被魘住似的,雙手不斷的在半空中揮舞著,她趕緊上前輕輕搖著雲氏,可雲氏被魘得太沉,喚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緩緩地張開了雙眼。
雲氏的眼眸殘存著驚懼,花了很長時間才將呼息平穩下來。
季嬤嬤又連忙去端來了一杯熱水,仔細服侍雲氏喝下。
「老夫人這是夢著什麼了?」
說是主僕,但是因為日夜相處,其實雲氏並不只是把季嬤嬤當成下人,畢竟她的什麼隱私事,季嬤嬤大約都知道,甚至有些還是經由她的手去辦的。
「夢著了大伯和大嫂……」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沐琅寰給她看了那塊玉珮,勾動了往事,她才會夢到他們披頭散髮的來找她報仇,他們掐著她的脖子,一聲聲喊著要她償命。
聞言,季嬤嬤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都過去十幾年的往事,會在今日再被提起,她向來是個小心穩妥的,見雲氏還想再說,連忙提醒道:「老夫人,不過是夢,就別想那麼多了吧。」
從前這郡王府是老夫人一手遮天,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但如今這宅子的主人換人了,只怕有些從前忠心耿耿的現在也要變了心思,要是老夫人說了什麼傳了出去,會生事端的。
雲氏明白季嬤嬤的顧慮,可是她壓不下心頭的驚懼,仍舊有些恍惚地低喃道:「是夢,但太清晰了,一切彷彿昨天才發生……」
夢境中的前庸郡王還是那麼的英姿颯爽,她也還是閨閣中的姑娘,總是下意識的用目光追尋著他的身影,而後夢境一轉,他大婚了,她則因為庶女的身份,只能嫁給他庶出的弟弟。
她的夫婿是一個很平庸老實的人,從小被嫡母教養得沒有什麼能力和見識,所以她只能自己苦心經營,極不容易攀附著大房過生活。
想到自己的出身,她本也想要認命,只當自己不會投胎,沒能附在正妻的肚皮裡,可日復一日地瞧著前唐郡王是如何將前郡王妃捧在手心裡疼著、寵著,她從開始的嫉妒羨慕,到怨恨!
她恨那個男人從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在他的眼中從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弟媳婦,更恨那嬌滴滴的郡王妃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男人和富貴。
她任由那些恨意在心中滋長著,然後有一天就變成了可怕的怪獸,所以當有人找上她,付了大筆銀子想讓她出賣郡王府裡的消息時,她同意了。
她賣出了第一回的消息,跟著第二回,然後她得到了大筆的銀子,也能吃得上燕窩和老參。
可是她還是不滿足,她再也不要看到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若是那個男人死了,她倒要瞧瞧那女人還能不能笑得這樣開心,因此她更加著意地打探著大房的動向。
有一次,得知那個男人奉旨出京,準備調查一件戶部的弊案時,她便將這個消息賣給了當初還在戶部熬的吳濤。
她本以為只是賣賣消息罷了,誰知道吳濤也是個心狠的,他怕自己貪墨的事情會被查出來,花了大筆的銀錢找了江湖人士喬裝成馬賊殺了那個男人。
對方完成了任務,取了那塊玉牌回來覆命,後來被她派人向吳濤索來,原本只是想要留作念想,誰知道舒心的日子過久了,她竟將它的重要性給忘了,順手也典了出去。
今日又瞧見那塊玉牌,往事如海水般湧上,她一陣心驚,再加上沐琅寰那些若有所指的話,她這才知道事情只怕麻煩了。
其實時隔已久,就算他們要去查,只怕也查不出她和吳閣老有什麼牽連,可寧莫北既是她打小看到大的,雖說初時不知他的深沉,被糊弄了幾回,但如今她卻也清楚的知道,那是個心思縝密的,若是他當真要細查,也不知道會不會查出當初自己在她娘的藥裡加了點東西。
季嬤嬤壓低聲音安撫道:「老夫人可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要知道時間都過了十幾年了,事過境遷了,他們就算要說些什麼,總得講究個證據。」
相較因為惡夢而顯得忐忑不安的雲氏,季嬤嬤顯得氣定神閒多了,當年她們都盤算過的,用的也不是府裡人,而且這幾年,那些人早就被放回了雲家,便是王爺目前有些蛛絲馬跡,可是想要找到確切的證據,那也不是容易的。
季嬤嬤的篤定倒是讓雲氏的心緒平穩了不少,這些年她經歷的事有多少,又怎麼可能鬥不過兩個年輕人。
再說,吳閣老如今位高權重,她只消讓人稍微跟他提點一下,讓他知道已經有人在扒當年的事,吳閣老自會成為她手裡的刀,想到這裡,她心頭的不安倏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是啊,我都一個老太太了,難道還能怕了那個小丫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