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心裡頭對於那個心善的嬸娘可是半點好感皆無。
「怎麼會,嬸娘這是知道父母雙亡的我沒根底,若是有了沐家的嫁妝支撐,再加上我的祿銀,準能將日子過得好,所以才沒給我訂那些琴棋書畫皆精的貴胄世女,這叫做實惠。」寧莫北勾唇揚笑,那刀雕斧鑿般的俊臉好似瞬間被春陽拂過,少了以往的冷寒。
「實惠什麼?她根本就是想讓你被人笑話,無所不用其極的壓著你,免得你的風頭壓過了她那兩個敗家子。」他義憤填膺,就連雙手也緊握成拳。
寧莫北又替自己倒了杯酒,緩緩地啜了一口,有些不解的問道:「你真的認為沐家姑娘那麼不好?」
「倒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我也沒見過那沐家姑娘,可她是庶出,又是商家女,這樣的姑娘怎麼配得上你這位在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郡王爺!」
「就這樣?」寧莫北也知道這是許多人心裡頭的想法。
這世道,從來就不缺那膚淺又眼皮子淺的人。
他就不懂,為何他們這些所謂的達官貴人能這般瞧不起商戶?這世道若沒有這些南來北往的商戶,這天下只怕就要餓死大半的人了。
「這樣還不夠嗎?」邢天官怪叫一聲,顯然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自己說了老半天,寧大哥卻好似完全沒聽進去,連順著他的話說一句沐家姑娘不好都不肯,若說這是為維持男人的風度,那也太道貌岸然了些,他的寧大哥可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啊!
難不成……寧大哥是真心想娶沐家姑娘為妻?
兜著心頭的猜疑,邢天官凝了神,仔仔細細瞧著寧莫北的臉色,可瞧了半天,他的神情依舊平靜無波。
「寧大哥,你該不會真的動了心思了吧?」雖然覺得不可能,邢天官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一、兩年寧大哥都忙著南來北往的替皇上處理事情,怎麼可能有心思去想男女情愛?
「你多想了,自古以來婚事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連沐三姑娘的面都不曾見過,又怎會動什麼心思,只是……」
「只是什麼?」邢天官心急的追問道。
「既然她將是我的妻,那便是我的責任,我該護她一世周全,更何況就我這樣的,又憑什麼嫌棄她的出身呢?」
「這……你說的似乎也是在理。」
寧莫北的這番話自是掃去了邢天官心頭的懷疑,畢竟對他而言,像寧莫北這樣做大事的人,怎麼可能會像那些軟趴趴的書生般,把心思放在與女人之間的風花雪月上呢!
但他想了想,又再一次好奇地問道:「寧大哥,這個妻子可是你那嬸娘強塞給你的,你就不怕她和你那嬸娘是一路的?」這也是他之所以對沐琅寰很有意見的最大原因。
倒沒想到向來大剌剌的邢天官竟會想這麼多,寧莫北忍不住挑眉看向他。
「做啥這樣瞧著我?你那嬸娘對你向來沒什麼正心思,我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
寧莫北微抿的唇微微向上彎了彎,輕聲說道:「放心吧,她不是這樣的人。」
熟識他的人都以為這個妻子是嬸娘強塞給他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新嫁娘是他用盡了心機,自個兒謀來的。
那年他不過二十的年紀,過了幾年荒唐的生活,若非爹爹生前的好友沐郎山的一席話,他現在應該還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沐叔叔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雖然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瞧著卻沒有一絲銅臭味兒,反而儒雅得像是一個名士。
他們是在一個酒肆中遇上的,那時他和一群豬朋狗友喝多了酒,在酒肆裡喧嘩著,也不知道沐叔叔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帶著渾身凜然的氣息,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
「真是可惜了庸郡王的一身磊落,竟然得了你這麼一個兒子,這庸郡王府的榮光只怕就要斷在你的手中了。」
那語氣滿含的濃濃婉惜之意,雖是說得雲淡風輕,可是聽進寧莫北耳裡卻宛若千斤之重。
「你是誰?」年少輕狂的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雖是滿懷的怒氣,卻因一身頹唐的氣息給掩得瞧不出任何的氣勢。
「我是誰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庸郡王!」他挺起了胸膛,說出這個讓他無比驕傲的封號。
「我所知道的庸郡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你這種酒色財氣皆通的紈褲子弟,你辱沒了你爹的一世清名。」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說?」他那因為酒氣而有些混濁的眸子瞪著眼前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大聲的質問著。
「就憑我與你爹自少年就結為好友,我便有資格說你一說。」沐郎山一身溫雅,唇角含笑,但語氣冷然地說道。
好友英年早逝,唯一留下的獨子竟成了這模樣,他的心裡充斥著無限的惋惜和不捨。
本以為皇上瞧著好友的功績也會好好對待失怙的孤兒,得到最好的教養,卻沒想到竟整個被養歪,心裡頭忍不住想要拉這個桀傲的少年一把。
想到這裡,他驀地伸手握住寧莫北的手腕,別瞧沐郎山一副儒生的模樣,其實力氣還是很大的,久浸酒氣之中的寧莫北完全掙脫不開,只能被他直直地拉了出去。
身為郡王府的主子爺,他的隨從自然也不少,只要一揚聲,就會有人來助他脫離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可是他卻奇異的不想揚聲,到最後不用沐郎山強制,他也乖乖地跟在他後頭走。
沐郎山帶他去的地方不遠,只不過隔著酒肆約莫十來間的店舖。
他才剛走近,就聽到一個小姑娘的清脆嗓音,清亮的聲音透著一股同沐郎山的淡漠。
「黃掌櫃的,不如你來給我說說,為什麼今年江南風調雨順的,生絲產量比去年多了五成,可你進的生絲價格也比去年多了五成?」
寧莫北聞言一愣,好奇的連忙幾步上前,便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與一個年齡可以當他祖父的掌櫃,有條有理的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