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穆清臉色刷白,眼睛愈瞪愈大、愈瞪愈大,終於,毛毛鼠又吱地發出叫聲時,他再也壓抑不住,不由自主扯開嗓子,驚聲怒喊:「啊啊啊啊啊!拿走拿走!」
他聽見自己發出前所未有的怪叫聲,而且完全控制不住。
石破天驚的叫聲一下子響遍整座閣樓,不僅廂房內護衛嚇了一跳,門外護衛更是立刻拔劍破門而人,連隔壁廂房也停止了談笑,所有人飛快奔來。
「少爺、少爺?!」
「木哥哥你怎麼了?」
鳳飽飽也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探問,卻不料手上毛毛鼠又跟著湊上前,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柳穆清的下巴。
「不要不要!」他驚極,頭皮瞬間發麻,全身雞皮疙瘩豎起,手腳一陣亂揮亂踢,身下椅子也隨之劇烈搖晃,緊接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整個人連同椅子直直地往後倒去,後腦勺硬生生撩在光可監人的地板上,發出紮實的撞擊聲響!
「砰!」
「少爺小心!」
「糟了!」
柳穆清眼冒金星,迷糊之間,只記得所有人圍上前,個個驚訝地看著他,包含他那位向來優雅從容的爹。
最可恨的是那橫眉豎目的鳳伯伯,居然張狂大笑。「德貞,不會吧?爾這麼膽小,連老鼠都怕!」
誰膽小了!別在大家面前亂說!柳穆清氣急攻心,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知覺。
第一回 柳月家有男初長成 兩家千金一拍即合
好痛!
柳穆清摸了摸後腦勺,有一瞬間彷彿還感到一陣痛。
真是!怎麼會忽然夢見六年前的那場鬧劇?他搖頭笑了一下,隨手將床邊外衣披在身上,走下床去推開窗戶。
天色微亮,是他該起床練劍的時辰了。
身為柳月家家主唯一的兒子,柳穆清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責任。他自有記憶開始,每日就是跟著幾個師傅學習,清晨起床練劍、練拳;早膳過後跟著師傅讀書寫文章;下午有時騎馬射箭,有時就品評琴棋書畫以及珍稀古玩等等;晚上就是溫習白天的功課,文的武的都得反覆溫習。
父親若在家,便會陪著他練一會兒劍,或找他進書房問功課。
隨著他年紀漸增,也開始由母親帶著一起學看帳冊、參加柳月家底下各行業的例會,或者,跟著父母親四處訪杳柳月家產業。
「少爺起得好早。」
「少爺哪天不是起得比你早。」
兩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小廝走進來,一個端著臉盆,一個捧來一個小碗。
柳穆清微笑聽著他倆的小拌嘴,很快地洗臉漱口,然後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那是煮得糊了的燕窩,柳月家家主吩咐的,他不敢不喝。
柳月家家主就是他娘,統領整個龐大家業的首要人物,在柳月家,任誰都得聽從家主的命令。
不過,娘卻又對爹言聽計從。
他將那碗燕窩喝盡,在小廝們侍候下換上輕便藍衫。
「走吧。」柳穆清領著兩個小廝,一喚五兒一喚六兒,一同走往側院。柳穆清,年十六,面容偏長膚色偏白,挺鼻粉唇,眉目俊秀,還有著和他爹娘如出一轍的修長身材,看來比同齡少年更為高挑,加之自幼四處走訪看慣大場面,因此舉手投足之間多了一份穩重與從容。
「怎麼南側廂房一大早就有人進進出出?」柳穆清問向身後人。
五兒忙回話:「聽說是老爺那邊吩咐的,說是有貴客要來住個幾天。」柳穆清聽了點點頭。
「什麼客人知道嗎?」他隨□問著,腳下沒停過,這晨起練武是一天大事,半點不能耽擱。
六兒連忙回話:「好像說是姓鳳的。」
柳穆清頓住,回頭看向他們,問道:「姓鳳?」
「是啊。」兩人同時點頭,五兒接著說:「這姓氏挺稀罕,咱們一聽就記住了。聽說是鳳大爺帶著女兒一起過來。少爺,有什麼不妥嗎?」
「沒事。」他輕輕搖頭,轉身又走。
是鳳伯伯,他才夢見六年前舊事,居然鳳伯伯一家就來造訪,這算心有靈犀還是未卜先知?
想起上回與鳳伯伯一家見面,他真要大歎一口氣。
那次害他顏面大失,柳月家小主人害怕老鼠的事一下子人盡皆知,不單如此,他還自己跌下椅子撞昏頭,從小到大都沒如此丟臉過,不僅他丟臉,連父親也覺得面子掛不住,氣得好幾天不理他。
唉。
幸好當天五兒六兒沒跟去,沒瞧見他如此失態,不過,畢竟過了這麼多年,尷尬之感已淡。
當然,老鼠他也早就不怕了。
「鳳大爺的女兒不是跟咱們大小姐差不多年紀嗎?這下子大小姐可有人作伴了。」
「是啊,看來今年中秋家裡會很熱鬧。」
柳穆清聽著兩人談話,微微一笑,妹妹因體質孱弱又有哮喘毛病,自幼長住北京,讓袓母帶在身邊照顧調養,直至上個月才搬回家裡,那鳳伯伯的女兒跟妹妹年齡相仿,的確可以相互作伴玩耍,這樣也挺不錯的。
「哥!」一聲中氣十足的朗叫。
柳穆清愣了一下,原來練功院早就有人,正是他妹以及好幾個武術師傅和隨從。
妹妹柳安和,小了他四歲,是他唯一的手足,自幼在北京長大,就住在爹的老家,據說他們的爹曾經是地位尊貴的皇室爵爺,為了跟娘在一起而喪失爵位。
儘管如此,父親卻始終受到當今皇上眷顧,不說別的,就說他和妹妹出生時都獲得可比皇室子女的豐厚賞賜即知,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是當今皇上賜的。
他的名字穆清源自詩經裡的「吉甫作誦,穆如清風」,取其美好、和諧之意,亦蘊含太平的意思,更可延伸為仰慕大清的「慕」清之諧音;這是要他別忘了自己出身滿清皇室,要他時時心存大清、敬仰大清。
而妹妹柳安和則是代表安定、平和,亦即生於太平盛世之意;當然,兄妹倆的名字都有著期許柳月家與朝廷和平相處的深意。這些都是聽袓母還有伯父伯母所說,他爹倒是從沒提過朝廷之事。